夜深得像一潭墨。
腕间的灼痛并未完全平息,像炭火一样在皮肤下阴燃,折磨着这具凡人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道诅咒纹路,提醒我它的存在,以及它背后连接着的、万年前的死敌。
顾时衍……他颈间的纹路,他异常的苍白,他攥紧玉佩时那句“承咒”,还有体检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眼。
它们在我脑子里拧成一股冰冷的绳索,越收越紧。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知道那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既能缓解我的痛苦,为何又会给他带来那般可怕的折磨?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向他的卧室。别墅死寂,只有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的房门没有锁。我轻轻推开一条缝。
他睡着了,眉头却紧锁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床头柜上,摆着好几瓶不同的药,盖子都松着,像是刚服用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药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却虚弱的气息。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他的枕边。
除了药瓶,那里还散落着几件细小的玉器修复工具——镊子、特制胶水、打磨石。工具旁,压着一叠单据,最上面一张,清晰地印着原主的生日日期,备注栏写着“玉佩修复费用”。
他在偷偷修复原主母亲那枚被顾梦瑶摔碎的玉佩?为什么?
我的视线最终落回他颈间。那枚泛着幽蓝微光的玉佩贴着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就是现在。
我屏住呼吸,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玉佩。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表面的瞬间——
一股庞大而恐怖的吸力猛地从玉佩中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缓解痛苦的清凉,而是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我的指尖,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与此同时,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强行撞进我的脑海:
顾时衍的生命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枚玉佩疯狂吞噬!他的脸色在画面中迅速灰败下去,脖颈上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沿着血管蔓延,所过之处,血肉枯萎。极致的、灵魂被撕扯蚕食的痛苦,通过这诡异的连接,狠狠砸在我的感知上。
一个阴冷得意声音在我耳边嘶嘶作响,和万年前玄烨临死的诅咒重叠:“用他的命……换你的片刻安宁……很划算,不是吗?我的战神……”
“啊!”我猛地抽回手,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惊喘出声。
榻上的顾时衍被惊醒,倏地睁开眼。看到是我,他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惶,下意识一把攥紧了胸前的玉佩,指节用力到泛白。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醒的虚弱和紧绷,“你怎么在这里?”
我死死盯着他,心脏还在因为刚才感受到的那恐怖一幕而疯狂跳动,声音发颤:“那玉佩……它在吸食你的生命力!是不是?!”
黑暗里,他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下来。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极轻地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却透着一股认命般的决绝:“祖训说……它护的是该护的人。”
护?用这种毁灭自己的方式护谁?
答案呼之欲出。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所以,每一次我触碰玉佩缓解痛苦,都是在加速他的消亡?这就是“承咒”的真正含义?
我几乎是踉跄着逃回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梳妆台暗格里的青铜残片似乎感应到我的剧烈情绪,开始隐隐发烫,与楼下那枚玉佩残留的邪恶气息遥相呼应。
万年前与玄烨最终一战的血腥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霜华剑贯穿魔核时他疯狂扭曲的脸,那燃烧残魂发出的毒咒……
“凌玥……仙骨……给我……”玄烨充满贪欲的残念嘶吼仿佛就在耳边,透过青铜残片直接钻进我的脑髓,“碎掉它……释放力量……何必护着那些蝼蚁……你我本该……”
“滚出去!”我猛地抱紧剧痛的头,厉声喝断那蛊惑的低语,全身都在发抖。
彻夜未眠。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一边是能暂时救我、却要他命的玉佩。
另一边是蛊惑我碎骨获取力量、明显包藏祸心的魔神残念。
没有一条是生路。
而那个男人,正沉默地躺在隔壁,用他的命,为我换来这片刻的、沾满血腥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