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衍很快离开了,留下那杯水和几片孤零零的止痛药。门关上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腕间的灼痛因玉佩的短暂触碰而暂时蛰伏,但那股被他吸走的、属于他的痛苦,还有那声阴冷的低语,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快了……仙力……”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贪婪,绝非凡物。是这诅咒本身?还是……别的什么?
这具身体太虚弱,灵力近乎枯竭,连维持基本的感知都勉强。我必须找到线索,弄清楚这诅咒的根源,以及那枚玉佩和顾时衍身上同源纹路的真相。
原主的记忆杂乱而压抑,像蒙着一层灰。我强迫自己静心,翻找有用的片段。梳妆台……她似乎经常对着梳妆台掉眼泪,有时会无意识地摩挲某个角落……
我踉跄着走过去。梳妆台很华丽,摆满了昂贵的化妆品,却透着一股无人真心使用的冷清。我依循着那点模糊的记忆指引,手指在雕花边缘细细摸索。
果然,在一个极隐蔽的拐角,指腹按到了一处轻微的松动。用力一抠,一个狭小的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没有珠宝,只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边缘不规则,似乎是从什么更大的器物上碎裂下来的。上面蚀刻着两个古老的篆文——
锁灵。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铜锈那一刻,腕间的诅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疼得我几乎叫出声!
与此同时,残片竟微微震颤起来,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寒的共鸣感,从楼下某个方向隐隐传来。
是书房。顾时衍的书房。
紧接着,一个狂暴而充满恨意的嘶吼直接在我脑海深处炸开:“凌玥!昔日碎我魔核,今日……今日便用你的仙骨来偿还!”
是玄烨!是他!这诅咒果然是他临死前下的手!他的残念竟然还未彻底消散?!
我猛地缩回手,冷汗涔涔。万年前神魔大战最终一幕在眼前闪现——霜华剑刺穿魔核,玄烨扭曲疯狂的脸,以及他燃尽残魂发出的恶毒诅咒……
所以,“锁灵”……指的是这个?这残片能感应到玄烨的残念?
楼下的共鸣感还未消失。我必须去看看。
忍着剧痛和虚弱,我悄声下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我屏息从门缝望进去。
顾时衍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他微微低着头,颈间的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那幽蓝的微光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明明灭灭。他的声音低哑模糊,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执拗:“……按祖训承咒……必须撑到……”
书桌上,摊开放着一份文件。视力极佳的我一眼瞥见了上面的字——一份体检报告。几个关键词触目惊心:“神经性剧痛”、“原因待查”、“骨髓抑制倾向”。
旁边,还扔着几张揉皱的便签纸,最上面一张字迹潦草,似乎是在极痛苦的状态下写就:“今晚疼得厉害……别吵醒她……”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承受什么?祖训?承咒?用他的命……来换什么?
“嫂子,鬼鬼祟祟的在我哥书房门口干嘛呢?”一个尖细又满是恶意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
顾梦瑶挽着林薇薇站在不远处,两人脸上都挂着假笑,眼神里的讥讽和轻视毫不掩饰。
顾梦瑶上下打量着我狼狈的睡衣和苍白的脸,嗤笑一声:“怎么,又被我哥赶出来了?也是,下不了蛋的母鸡,占着窝有什么用?”她说着,伸手就过来推搡我,“滚开,别挡道!”
林薇薇在一旁柔声添油加醋:“梦瑶,别这样……小玥身体不好,心情也差,我们多体谅她。只是这一直没孩子,周阿姨那边确实没法交代呀,到时候时衍哥也为难……”
若是原主,大概只会忍气吞声掉眼泪。
但我不是她。
在顾梦瑶的手碰到我肩膀的瞬间,我侧身一让,顺势用巧劲一带——
“哎呀!”顾梦瑶惊叫一声,收势不及,整个人撞向旁边的林薇薇,两人惊呼着绊倒在一起,撞翻了走廊边摆放的一个装饰花瓶!
瓷片碎裂一地。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臂却被飞溅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凌玥!你敢推我!”顾梦瑶尖叫着爬起来,头发散乱,模样狼狈不堪。
动静惊动了书房里的人。
门被猛地拉开。顾时衍站在门口,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却冷得吓人。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瞳孔似乎缩了一下。
下一刻,他一步迈出,直接挡在了我身前,将我和那两人隔开。
他脖颈上,那些诡异的黑色纹路在玉佩幽蓝微光的映照下,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狰狞。
“哥!她推我!你看她……”顾梦瑶指着我叫嚷。
“闭嘴。”顾时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厉,直接打断她。他看向试图装柔弱的林薇薇,眼神锐利得像刀。
“薇薇,”他声音平稳,却字字砸在地上,“你之前给凌玥的‘补药’,我已经让人送去检验了。结果出来之前,你最好安分待在房间里,别再动任何心思。”
林薇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顾梦瑶也愣住了。
顾时衍没再看她们,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避开了伤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拉离了这是非之地。
他的手掌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回到那间冰冷的卧室,他沉默地找出医药箱,动作有些生疏地给我清洗伤口、贴上纱布。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处理完,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递到我面前。
是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
“……”我没说话,也没接。原主的记忆里,这是他偶尔会带给原主的东西,像是打发小猫小狗的施舍。
他见我不要,沉默地收了回去,指尖无意间擦过口袋,里面传出极轻微的、糖纸摩擦的窸窣声。
他转身离开,关门声轻不可闻。
我独自站在原地,抬起包扎好的手臂,看着那细小的伤口,再想到他体检报告上的字眼、他颈间狰狞的纹路、他攥紧玉佩时说的“承咒”、还有玄烨那充满恨意的嘶吼……
碎片化的线索在我脑中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那青铜残片还在梳妆台暗格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锁灵钥……承咒者……仙骨……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