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靖见状,不由朗声一笑,长剑一挽,加入战团却不是真打,而是游刃有余地在你和孟昭平身前划了道弧,轻易隔开了咋咋呼呼的孟昭晏,口中笑道:“好啊,你们三个这是各自为营?”
“是佑哥哥先惹我们的!”你立刻躲到孟昭平身后告状。
“福哥哥偏心!”孟昭晏哇哇大叫,试图绕过孟昭靖。
孟昭平那紧紧攥着的木盒不知何时已妥帖地收好。空出的手虚握着木刃,俨然也成了这混战中的一份子,端庄依旧,却添了几分鲜活的英气。偶尔出声提醒:“佑弟小心脚下!”“妹妹,莫跑太快!”
一时间,练武场上笑闹声不断。
练武场边缘的月洞门外,祖父孟长卿和祖母江世英不知何时悄然驻足。祖父看着场内孙儿孙女们兄友弟恭的场景,尤其看到刀光剑影的兵器,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怀念,脚步下意识就想往里迈。
“郎君,”祖母江世英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慈和,“让孩子们自己玩吧。瞧他们多开心,你这一去,他们又该拘束了。”她看着场中,眼底笑意更深,“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相处之道,这份热闹和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祖父闻言,脚步顿住,看着场内无忧无虑的打闹,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地向上弯起,最终点了点头,只是负手站在那里满足地望着,仿佛在欣赏一幅最珍贵的画卷。阳光洒在祖父母身上,也洒在场内嬉戏的孙辈身上,将这一刻的温馨与生机永远定格。
混战最终以你和孟昭晏背靠背喘着粗气,而对面的孟昭靖和孟昭平也只是气息微促仍笑意盈盈地收势告终,算是打了个‘平手’。但你心里清楚,若非大哥有意放慢了攻势,大姐那几下格挡也多是花架子未尽全力,单凭你那体力和佑哥儿那半桶水都晃荡不起来的武艺,早就该被‘缴械’制服了。这‘平局’里,满满都是哥哥姐姐不动声色的疼爱与纵容。
大家笑作一团,额角都沁着薄汗,畅快地呼着气,一同走向场边的石凳。石桌上是祖母院里的李嬷嬷送来的糕点。
“老夫人吩咐给各位少爷小姐送些点心果子来,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食盒层层打开,诱人的甜香立时弥漫开来。有酥皮层层起酥撒着干桂花点缀的栗粉桂花酥;表面洁白嵌着烘香的松子仁,带着淡淡的药膳清香的松仁茯苓饼;做成小巧菊花形状,半透明的淡黄色糕体里嵌着去核的金丝蜜枣菊花蜜枣糕;表面凝着一层雪白的糖霜的柿饼;一小碟淋着琥珀色蜂蜜的烤秋梨和一壶冒着热气的桂花酿。
孟昭平按你喜好将桂花酿先端给了你:“妹妹累了吧,快尝尝。”又自然地拿起一块松仁茯苓饼,递向孟昭靖:“福哥哥,这个对你脾胃好。”眼神交汇间,是旁人难以插足的熟稔与关切。
孟昭晏则眼疾手快地拈起一块栗粉桂花酥塞进嘴里,烫得直呵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含糊地赞道:“好…好吃!”顺手又拿了一块在你面前晃着,“珍妹妹,这个酥,你肯定不喜欢!”
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桂花酿喝下一口,米酿的绵密和桂花的香甜瞬间充盈口腔,满足地眯起了眼。阳光暖融融地照着,身边是至亲的兄姐,眼前是美味的点心,刚才嬉闹的疲累仿佛都化作了此刻慵懒的惬意。孟昭晏看着你吃得香甜的样子,也满足地灌了一大口桂花酿,但被甜到轻咳了几声。
孟昭靖将孟昭平递来的饼细细吃了,目光扫过吃得正香的弟妹,最后落在她温柔含笑的侧脸上,只觉得这归家后的寻常秋日,比任何一场胜仗后的庆功宴都更令人心满意足。
秋日的暖阳,将少年少女们的身影一同拉得很长很长。
夜色如墨,将白日喧嚣温柔包裹。在苍霭院用过一顿温馨而略显安静的团圆饭后,你便带着落霞回到了自己沉云院。
院内灯火已次第点亮,比起苍霭院的暖融,更显清寂。你绕向院落深处一隅僻静的耳房。此处由你最为信任的暗卫孤鹜常年隐在暗处守护,寻常不出院落,唯有你离府时才会悄然相随。此刻另有两位口风紧实的三等婢女正守在门廊两侧,见你到来与自阴影中现身的孤鹜一同无声行礼。
推开不起眼的木门,内里别有洞天。空气中药香与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奇异气味混合,沁人心脾又隐隐令人警觉。福哥哥此次带回的几味珍贵药材,此刻正有一部分在秋水眼前那只小小的红泥药炉中经受熬炼。炉火稳定地舔舐着底部,里面咕嘟着你钻研医书药方为祖父配置的“舒络散”初凝药液,想缓解他早年征战落下的腿疾寒痛。秋水拜了府中医术最精湛的老大夫为师,你平日得空也会跟着学些药理皮毛。她此刻额角沁出细汗,神情专注至极,正到了控制火候的关键时刻。
“进展如何?”你轻声问,怕惊扰了她。
你点点头,知道此时最忌分心:“辛苦了,务必仔细。待节后我放学得了空,便再来同你一起研习。这几日你且先专心将师父布置的课业完成。”嘱咐完,你便安静地退了出来,孤鹜再次无声地将门严密合上。
刚回到正屋,落霞便迎上来低声道:“小姐,冬语已在正厅门外候着了,可要现在见她?”
你略一沉吟。母亲送来的人,终究是要亲自掂量。“让她进来吧。”你步入正厅,于主位坐下。
冬语低眉顺眼地进来,行礼问安,规矩挑不出错处。你问了几个刁钻问题,她答得虽不周全,但言语间透着一股诚恳与勇敢。你心中了然,这确是母亲精心挑选放到你身边的人。落霞沉稳秋水开朗,是缺个有骨气之人。你并未深究,只略略敲打几句,便让她退下,仍吩咐落霞先让她做些近身却非核心的琐事,以观后效。你逐渐成长,可不想多个处处管着你妨碍你做事的‘眼线’。
处理完此事,你便由落霞伺候着沐浴。温热的水流洗去一日疲惫,你正闭目养神,忽听窗外极轻地“叩”一声,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棂上。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倏地睁开眼。守在屏风外的落霞立刻警惕地直起身,低喝:“谁?”屏风外的落霞已是行动快过思绪——只听她脚步极轻却迅速地移至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出手如电,精准地扣住了窗外人的手腕,发力一拽!
“哎呦!”一声低呼,一个身影颇为狼狈地被拉了进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这个声音不是孟昭晏又是谁?
月光从洞开的窗户洒入,清晰照出他惊魂未定又带着点被抓包窘迫的脸。
孟昭晏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道:“落霞,你……你手劲儿也忒大了点!”他倒是没真生气,只是觉得在妹妹面前被她的侍女这般‘擒拿’,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
落霞身形依旧巧妙地挡在了他和房门之间,仿佛防止他再跑掉。她先是向你微微屈膝,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小姐,是二少爷在外窥探。落霞失职,竟让二少爷行此冒险之举,惊扰小姐清静,请小姐责罚。”她言语间虽是请罪,但那姿态分明是处理了一件本该如此的小事,且将‘窥探’、‘冒险’这几个词咬得清晰,既点明了孟昭晏行为的不妥,也维护了你的威严和院落的规矩。
“无妨。你先退下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落霞迟疑了一下,但见你神色平静,便应了声“是”,悄步退了出去,细心地带上了门。
你迅速擦干身子,披上一件宽松的寝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孟昭晏原本还在揉着手腕,嘴里嘟囔着落霞的不是,一抬眼瞧见你这般模样,声音戛然而止。月光和室内昏黄的灯火勾勒出你寝衣下纤细玲珑的轮廓,湿发贴在线条优美的颈侧,脸颊因沐浴带着自然的红晕,眼眸仿佛也被水汽浸润过,黑亮得惊人。
他像是被定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平日里巧舌如簧此刻却像是打了结,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没过脑子的感叹:“嘶……珍妹妹,你这瘦的,跟棵没长开的小柳条似的……”话一出口,他似乎才意识到这话有多么唐突失礼,眼神瞬间慌乱起来,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比你的还要厉害。
你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含义,一股羞恼瞬间冲上头顶!“孟昭晏!你找死!”你气得跺脚,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握紧拳头就朝他身上捶去,“谁许你常来了!谁让你看了!谁准你胡说八道了!登徒子!”
你的拳头没什么章法,力道也不重,雨点般落在他胳膊和胸膛上。孟昭晏自知失言理亏,也不敢躲,只一边缩着身子承受,一边忙不迭地讨饶:“哎呦!我错了我错了!好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万一你以后长开了还…”你立马捂上他的嘴,他急促的鼻息一下下,清晰地、滚烫地拂过你敏感的掌心。那温度灼人,你像是被烫到一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轰”地一下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方才沐浴后的热度卷土重来,甚至更甚。
他越急越解释不清,干脆也不解释了,任由你发泄。挨了你七八下后,他瞅准时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你两只纤细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轻易就制住了你的“攻击”。
“好了好了,小祖宗。打也打了,气该消了吧?”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傲娇地哄劝。
你挣了挣却没挣脱,气得瞪他。
他却忽然松开了你的手腕,转而快速拿起你搭在屏风上的外衫,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地披在你肩上将你裹紧,嘴里念叨着:“夜里凉,刚沐浴完可不能贪凉,仔细受了风寒。”那语气,像极了小时候玩雪他弄湿了你衣服后,他一边憋笑一边赶紧给你裹上斗篷时的样子。
接着,他又非常自然地拿起一旁干净的软布,站到你身后,开始替你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细致,甚至有点毛手毛脚,但力度适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和关切。
“头发也不擦干就出来,还和以前一样笨。”他低声数落着,“要是头疼了,看谁半夜再给你揉额角!”
“你!”听到你理直气壮的回答他不自觉地朗声笑了出来。你急道:“快别笑了!这是我闺房。要是被发现你又想挨打了!?”
熟悉的抱怨和照顾的动作奇异地抚平了你方才的羞恼。你安静下来,感受着他算不上高超但足够认真的擦拭。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单一的清冽——他身上那热烈张扬的沉水香混合着某种辛烈的香料气息,霸道地侵染了空气,与你身上清幽花香交织缠绕。暖意从干燥的布帛和肩头的外衫渗入皮肤,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亲情与某种微妙悸动的暖流,悄然在静谧的室内流淌开来。方才的剑拔弩张,此刻化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静谧和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