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的。
林墨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熟悉的腐臭酒气和霉味扑鼻而来。空荡的屋内,瘸腿的桌子、油污的灶台、窄小的木板床——世界再变,这“家”的破败和那个酗酒的父亲,却顽固如初。
“破旧的家,酗酒的爹,离家的妈,孤独的娃…”林墨自嘲地低喃,沙哑的声音淹没在满屋的绝望里。疲惫像山一样压来,他重重摔在硬板床上。
昏暗的光线里,床头柜蒙尘的旧相框格外刺眼。
照片上,五岁的自己笑容灿烂,被穿着陈氏司机服的年轻父亲骄傲地举高。母亲依偎着,笑容温柔,灶台似乎还飘着云片糕的甜香,父亲爽朗的笑声带着阳光味道——那是早已遗失的暖意。
那温暖,在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记忆清晰如刀刻:妈妈为他系好红领巾,轻柔吻了他的额头。“乖乖等妈妈买菜回来。”甜香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他等啊等,从正午等到夕阳。灶台凉透了,阳光味儿也没了。
爸爸疯了般冲回家,眼珠爬满血丝:“我老婆呢?!”却被几个黑西装的男人轻易拦住。后来从醉语残片中,他模糊得知:妈妈是某个遥远“贵族”家的“女儿”。
从此,甜香消散,笑声绝迹。家中只剩刺鼻的酒气。照片里意气风发的父亲,变成了捏着照片、眼神空洞的酒鬼。
“妈妈丢了…爸爸带小墨去找妈妈…”六岁的他只会死死拽着父亲酒渍的衣角,固执地喃喃。
“找?上哪找!”父亲猛地扭过头,嘶吼像砂轮刮铁。他灌下残酒,玻璃杯狠狠砸碎在地:“她回金窝了!我们?不过是地上没人要的灰!”
小脸煞白的他缩在角落,泪水浸湿了紧攥在手心的妈妈留下的长命锁。“不是灰…”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反驳,“妈妈身上…有香香的太阳味的…”
所有温暖的味道,终究都被这破屋里的苦涩酒精彻底吞噬。蚀魂世界也好,昨日世界也罢,这冰冷的核心,从未改变。
夕阳吝啬的光斑在冰冷地面摇晃。父亲仍未归家。林墨毫无寻找的念头。那男人喝够了,自会像滩烂泥滚回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家门,林墨漫无目的地走在破败的巷弄里。
翼城,这座依偎在险峻山峦脚下的城市,其结构如同一个巨大而残酷的阶级金字塔。
外围,是层层叠叠、拥挤不堪、破败摇摇欲坠的低矮棚户区。他的家,就是这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斑驳的墙体上,裸露的红砖长满了暗绿的苔藓,无声诉说着被遗忘的时光。
只有城市中心区域,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那里是另一个世界——陈家的世界。
林墨低着头,沿着蜿蜒、布满裂痕和污水的道路机械地向前走着。
破败的矮房如同沉默的卫兵,列队两旁。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触感突然一变——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变成了光滑平整的石板路。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座青砖灰瓦的庞大庄园,如远古巨兽盘踞于城市中央,飞檐刺破高楼丛林。门前十二株虬枝盘空的龙眼古木投下森森绿翳,苔痕斑驳的朱漆门楣上,“陈氏庄园”御笔金迹森然高悬。
石阶上暗嵌的福禄纹铜钉冰冷坚硬。
记忆碎片闪过:童年时,他似乎常与一个羊角辫、漂亮裙子的“小公主”在此玩耍,那便是陈雪。彼时的她,无忧无虑,生活在这童话般的城堡里。
后来,渐渐来得少了。印象中明媚活泼的小公主,身影变得模糊遥远,最终隔上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厚玻璃。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林墨沿着那高大庄园外墙,像一抹游魂般缓缓走着。
当走到后门附近时,一辆破旧不堪的皮卡车,刺眼地停在半掩的后门外!那是父亲林正国的车!
后门并未关严,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隙。缝隙中卷出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林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挪动脚步,将自己隐在门旁一株粗大古树的阴影里,目光透过那道缝隙,死死钉在了门内的景象上。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如同怜悯般洒落,照亮了门内小院一角。
一个满脸胡渣、头发花白杂乱、眼窝深陷、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男人,正双膝跪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他低垂着头颅,肩膀垮塌,卑微得如同尘埃。
他面前,一个身着华丽锦缎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地靠坐在一张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姿态慵懒,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锦袍男子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茶杯,杯口氤氲着淡白色的、带着奇异清香的雾气——那是白魂晶粉末冲泡的“魂茶”,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神戏谑地打量着脚下跪着的人,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闹剧。
“正国啊,”锦袍男子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虚伪的关切,正是陈三爷陈守业。
“不是不想帮你啊。你也知道,最近城外魂兽不知发什么疯,数量暴增,攻击性极强!咱们庄子派出去镇压的护矿队和城防军,死伤惨重啊!光是阵亡抚恤、伤残补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宗族里的钱袋子,都快被掏空了!我也是焦头烂额啊!”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打着林正国最后的心防。
“三爷!三爷!”
林正国猛地抬起头,脸上纵横的沟壑里写满了绝望和哀求,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求您!您就最后帮我这一次吧!您知道,神魂自然觉醒的概率…不到1%啊!只有…只有加入魂晶,才能提高一点点成功的希望!一颗…一颗最次的二阶青魂晶,都要一百万魂币啊!我…我砸锅卖铁,卖血卖命也凑不够!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求您…看在…看在我给陈家开了这么多年车,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帮我儿子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怆和泣血的哀求。
“呵…”陈守业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他身体微微前倾,俯视着脚下卑微如蝼蚁的林正国,语气陡然变得尖刻而冷酷:“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他能不能觉醒?觉醒出个什么东西?跟我陈守业有什么关系?!”他站起身,绕着跪地的林正国踱步,华贵的锦袍下摆拂过地面,带起微尘。
“就算…就算我大发慈悲,帮你一把,让他侥幸觉醒成功了,然后呢?”陈守业停下脚步,语气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和鄙夷,“就凭你那整天醉生梦死、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就凭他那副游手好闲、不知进取的德行?成不了真正的魂师!我告诉你,想当真正的魂师,比登天还难!除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狗屁天赋和后天撞大运的努力,更需要海量的魂晶、天价的药剂、顶级的魂器堆!你们家?买得起吗?把你和你儿子拆零碎了卖都买不起一颗像样的魂晶!”
陈守业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扎在林正国的心上,也透过门缝,一字不漏地钉进门外林墨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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