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紧紧攥住晶石，仿佛要将它嵌入血肉，抬起头，对上父亲期待的目光，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泪光，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一定！爹，等我成了魂师，一定让你享福！顿顿有肉，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喉咙。
“好！好！爹等着！”林正国笑得咧开了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
瘸腿的桌子旁，两张吱呀作响的凳子被拉到一起。林正国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半只油纸包着的烤鸡和一坛劣质魂酒（价格低廉，麻痹神经的效果极强）。
“来，墨儿！咱爷俩…今天高兴！喝！”林正国拍开酒封，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倒了满满两碗浑浊的酒液。
酒碗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滚入喉咙，烧灼着食道，也烧灼着林墨的心。他看着父亲仰头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不是劣酒，而是世间最醇美的甘露，那张沧桑的脸上竟泛起了久违的、带着醉意的红晕。
“墨儿啊，”几碗酒下肚，林正国的话匣子打开了，眼神有些飘忽，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爹…爹跟你商量个事。明晚…明晚爹就得跟车队出发了，跑一趟远活儿，去…去拉一批重要的魂矿，得些日子才能回来。”他顿了顿，避开儿子直视的目光，声音更低了些，“爹…爹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子，地方不大，但胜在干净，离得也近，你上学方便。明儿…明儿咱就搬过去吧。这老屋…爹想着租出去，好歹…好歹也能贴补些，不能白瞎了这地段不是？”他搓着手，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林墨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清晰地知道，这间承载着他们一家所有破碎记忆的破屋，早已在父亲签下那张卖身契时，就不再姓林了。
陈家看中的是这块地，而不是这破房子！父亲所谓的“运输”、“跑大车”、“拉魂矿”，就是去那蚀魂矿洞深处，在致命的源能辐射下，用血肉之躯去挖矿！是去送死！
他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喉头滚动了一下，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甚至夸张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行啊！爹！我早就想搬了！这破地方，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离学校还远！搬到学校边上好！以后我能多睡会儿懒觉了！”他端起酒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豪迈，“不说这些了！咱爷俩今天头一次喝酒，开心！要尽兴！来，干了！”
“对！干！”林正国被儿子的“热情”感染，浑浊的眼中也燃起一点光，再次仰头，将碗中辛辣浑浊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连同那些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也一并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在腹中翻腾，父子俩的交谈渐渐热烈起来。
林正国絮絮叨叨地说着林墨小时候的糗事，说着他妈妈离开前的一些模糊片段，说着自己年轻时给陈家开车时的“风光”。
林墨则描绘着成为魂师后的“远大前程”，说着要带父亲住进内城的大房子，要如何如何孝敬他。
破旧的小屋里，酒气、烤鸡的香气、父子间刻意营造的热闹，交织成一种奇异而悲凉的温情。
每一句笑语背后，都藏着血淋淋的真相和无尽的绝望。
…………
夜渐深，烛火将尽。
劣质魂酒的后劲凶猛。林正国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拍了拍林墨的肩：“墨…墨儿…早点…睡…爹…爹也去…去躺会儿…”说完，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三晃地走向角落那张同样短了一截、用砖头垫着的破板床。那背影佝偻、疲惫，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随时会垮塌下去。
看着这个在昏暗中蹒跚离去的背影，林墨脑海中骤然浮现那句诗——“父爱如山耸入云，恩情似海浩无垠”。
这座山，此刻正为他在深渊下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空；这片海，正以燃烧自身为代价，试图将他托举出命运的泥潭。
酒意和悲痛在胸中翻江倒海。林墨死死攥着掌心那枚冰冷的青魂晶，尖锐的棱角刺入皮肉，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他双眼赤红，目光穿透破旧的屋顶，投向那被蚀魂源能浸染、被世家权柄分割的苍穹。
这个家，这间破屋，也许明天就不在了。
但父亲的心意，他绝不能辜负！
两天！只剩下两天！
神魂觉醒！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父亲用血肉之躯为他撞开的、通往地狱之上的唯一缝隙！
在这魂力至高、等级森严如铁、弱肉强食如兽的世界里，世家如九座大山，将亿万生民践踏在蚀魂的泥泞之中。
资源被垄断，知识被禁锢，上升的阶梯早已被血统和魂晶浇筑成坚不可摧的壁垒。
“力量……”林墨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枚青魂晶在他紧握的掌心发出幽暗的、不屈的微光，仿佛是他心中那团复仇与变革之火的火种。
“唯有力量！唯有成为魂师！拥有碾碎这腐朽秩序的力量！”
一股绝境中爆燃的野火瞬间吞没了绝望与软弱，炼成冰冷的铁与沸腾的熔岩！
他猛地起身，撞开窗！夹着垃圾与魂晶废渣的冷风撕咬面颊。翼城在脚下沉眠，内城的灯火是嘲弄的眼。
“陈氏……九大世家……”林墨的声音低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间磨砺出来，带着血腥味，“你们吸食民脂民膏，视人命如草芥，以血统和晶币筑起你们的永恒王座……”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枚来自父亲血肉骨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
那枚来自父亲血肉骨髓的、沾着泥污汗渍的青魂晶，在昏暗的光线下，幽芒流转，如同深渊中唯一不屈的星辰。
“但你们忘了……蝼蚁被逼至绝境，亦敢向苍穹亮剑！矿工的儿子，也敢掀翻这吃人的神龛！”
“待我踏上魂师之路，这蚀魂星穹之下，再无不可破的枷锁，再无不可斩的权杖！”
“我要这世间，再无跪地求晶的父亲！再无生而为奴的矿工！我要这众生魂光等重，我要这规则，由我重铸！”
少年的誓言，无声地在破败的斗室中回荡，微弱却锋利如刀，狠狠凿刻在命运的铁壁上，留下第一道裂痕。
窗外，蚀月隐入厚重的云层，仿佛预示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而林墨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足以穿透这无边暗夜。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