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荀咄咄逼人的质问,李子城神色自若,不见丝毫慌乱。
“听陈小旗这意思,是信不过本官了?”
“卑职不敢!只是此番追查之事,关乎陛下安危,卑职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轻忽!”陈荀硬着头皮回应。
“好,那本官就为你解惑!”李子城语调沉稳,“本官能迅速穿戴整齐,只因习惯和衣而眠,此乃在工部督办军械时养成的旧习。至于你所谓倦容,更是无稽之谈!本官连日督造军国利器,殚精竭虑,岂能不露疲态?至于所造何物,恕本官直言,你北镇抚司……还无权过问!”
李子城话锋一转,气势陡升:“倒是本官要问问你!尔等无凭无据,深夜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更敢破门而入!这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还是不将我陈子城放在眼里?本官虽只是正五品郎中,亦是陛下钦点,论官职在你之上!你方才言语无状,百般盘诘,陈小旗,你北镇抚司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
这一番反诘,字字铿锵,反将陈荀逼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不定。
双方僵持片刻,陈荀咬牙道:“卑职……亦是奉命行事,若有冲撞,还请大人海涵!”
“海涵?”李子城冷笑,“门都撞开了,海涵还有何用?接下来,是不是该翻箱倒柜,将本官这宅子搜个底朝天,再寻个由头把我也投入诏狱?”
李子城步步紧逼,毫无退让之意。
陈荀额头见汗,心中挣扎。眼前这位李大人,是天子面前的新贵,又有大儒方孝孺为师,若真撕破脸皮,自己恐难担待。可若不搜,回去又如何向上峰交代?
正当他进退维谷之际,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阴冷熟悉的声音响起:“陈荀!此地为何还未搜查?磨蹭什么!”
“回禀纪大人,此处是李大人官邸,卑职……”
“废物!差事都办不利索!”那声音斥骂着,已至门前。
李子城闻声便知来人是谁,未等对方进门,已朗声道:“纪指挥使既已驾临,何不进来一叙?”
话音未落,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身影已踏入院中,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全场。
见李子城点破自己,纪纲也不掩饰,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李大人相邀,本官自当叨扰。”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李子城,沉声道:“奉圣谕,北镇抚司全城搜捕前朝余孽!惊扰之处,望李大人……体谅!”
纪纲踏入院门之际,随行的锦衣卫已默契地四散开来,将这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他朝陈荀使了个眼色,陈荀会意,立刻带人闯入各处房舍搜查起来。
纪纲踱至李子城跟前,脸上堆起一丝假笑:“李大人,多有得罪,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啊。”
李子城面上也浮起淡淡笑意,拱手道:“纪指挥使言重了。既是奉旨行事,下官岂敢阻拦?”
他话锋微转,目光锐利:“只是……既是陛下亲旨搜查,不知纪大人手中,可有陛下的亲笔手谕?”
“手谕不曾有,”纪纲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口谕倒是有一道。李大人……可想听听?”
两人面上客气,暗地里却针锋相对。
李子城大小是朝廷命官,纪纲如此兴师动众,率队包围此地,摆明了是冲他来的。李子城若不拿出些态度,必被对方看轻。但口谕真伪难辨,听了也无甚用处。
李子城笑着摆摆手:“既是口谕,想必事关重大,下官便不听了。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陛下旨意,莫非是命锦衣卫搜查所有官员府邸?”
“那倒不曾……”
“如此说来,”李子城不等纪纲说完,直接截断话头,逼问道,“纪指挥使是疑心下官窝藏钦犯了?”
纪纲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好发作。朱棣确曾下令搜捕前朝余孽,但范围只限于市井坊间、酒肆客栈。他们之所以敢闯李子城的官邸,一是因这宅子地处闹市,二来……纪纲身为锦衣卫头目,对京城人事洞若观火。户部将这处“凶宅”拨给李子城,他岂能不知?今夜此举,不过是想寻李子城的晦气罢了。
上次诏狱之事,若非太子朱高炽和大儒方孝孺出面,他早已将这碍眼的小子收拾了,哪容得他今日这般张狂?
纪纲压下火气,沉声道:“李大人误会了。本官亦是奉旨行事。这宅子虽已赐予大人,但地处闹市,又荒废多时,下官一时疏忽,确不知大人已然入住。此番惊扰,是纪某考虑不周,在此告罪了!”说罢,竟真的朝李子城微微躬身。
恰在此时,陈荀等人已草草搜完,出来复命:“禀大人,各处都查过了,未见反贼踪迹。”
纪纲松了口气,正欲下令收队,却听李子城冷冷道:“且慢!”
“纪大人说不知此处是下官宅邸?那这位陈小旗官进门便识得下官,又是何故?下官初入仕途,自问还非尽人皆知,与陈小旗更是素昧平生。他一进门便能道出下官名姓官职,莫非……诸位是专程冲着下官来的?”
他目光扫向被撞坏的院门,语气转厉:“陛下既无旨意搜查官邸,尔等竟敢破门强闯!莫非真当李子城是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成?”
他直视纪纲,一字一句问道:“纪指挥使,烦请明示!你今夜之举,究竟是疑心下官窝藏钦犯?还是……疑心下官与恩师方孝孺,与前朝余孽有所勾连?”
这番话掷地有声,噎得纪纲面色铁青,牙关紧咬。若非李子城在场,他恨不得当场剐了成事不足的陈荀!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大人言重了!您与方学士忠君体国,本官岂敢有半分疑心?今夜纯属误会!陈荀……想必是曾经办过大人旧案,故而认得。至于破门之事,实属莽撞!府门损坏,本官定会派人修葺妥当。今夜叨扰,还请大人海涵!”纪纲姿态放得极低。
他身旁的锦衣卫们心中无不惊诧。纪纲位高权重,向来跋扈,何曾见过他对人如此低声下气?
李子城心知纪纲是条毒蛇,却偏要捋一捋这虎须,看他能奈自己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