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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陛下有意在应天府设一书院,欲将皇子皇孙及重臣子弟尽数纳入其中求学。”

“此前曾遣人选聘山长,却因朝野文士寒心,应者寥寥,只得作罢。”

“书院若成,必得寻一位德才足以服众的大儒坐镇。”

“你乃我方孝孺关门弟子,仅此名号,便足以令天下士子仰望。”

“你既有心避开朝堂纷争,何不毛遂自荐,担此书院山长之职?”

“如此,一则可得历练,二则可广结朝中文武门路。”

“人脉愈广,根基愈深,日后前程方愈是广阔!”

方孝孺此言虽直白,却字字珠玑。李宗元当日质问师承的场面,李子城犹在眼前。若方孝孺仍在朝堂,李宗元岂敢如此放肆?

见弟子似有顾虑,方孝孺又温言道:“你尚年轻,日后入朝为官,机会良多。然此刻锋芒太露,恐成众矢之的。急流勇退,韬光养晦,方为明智之举,待他日厚积薄发!”

李子城深知老师用心良苦。朱高煦的针对,已让他感到寒意。此刻老师再次点明,他当即决断:“老师教诲,学生铭记。此确为良机!明日早朝,学生便向陛下请命。能效法恩师,教书育人,亦是学生夙愿!”

李子城有心急流勇退,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朝堂之上那番慷慨陈词,早已让联名死谏的文官集团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赌约落败的汉王朱高煦,更是对李子城恨意难消。

朱高煦之恨,非因李子城才华出众。他贵为汉王,李子城再耀眼,终究是臣子。若为大明江山计,他本该鼎力支持。

可恨李子城是父皇为太子朱高炽扶植的臂膀!其种种作为,已让觊觎储位的朱高煦深感威胁。

若李子城真投入太子麾下,他朱高煦凭何相争?是俯首听命的锦衣卫?还是朱高燧的北镇抚司?

念及此,朱高煦对李子城的忌惮便如毒藤缠绕,越收越紧!

朱棣最恨藩王勾结朝臣。身为汉王,朱高煦自不会犯此大忌。即便不结党,他亦有法子对付李子城。

如今,他只需等待一个契机!

李子城离开翰林院时,已是暮色四合。

户部已为他择定宅邸,派人知会。待他寻到地方,才发现竟是建文朝一位获罪老臣的府邸。那老臣阖家被诛,此宅便成了京中有名的“凶宅”,寻常人避之不及。

户部将此宅拨给他,用意不言自明。

李子城对此却浑不在意。当夜便购置了些简单家具,独自搬了进去。因匆忙,尚未雇请仆役。

偌大宅院,只他一人。夜深人静,难免孤寂,只得捧书消磨。

子夜时分,他手握书卷,困意渐浓。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窸窣异响!

李子城不信鬼神之说,心中生疑。推开书房门,只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青年,正倚在院中假山旁,喘息粗重。

李子城眉头微蹙:夜半三更,如此装扮,非奸即盗!

他走近几步,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闻声抬头,目光冷冽:“不干你事!”

李子城几乎气笑,指着对方道:“你且看清,此乃我宅邸!你擅闯私宅,我此刻便可报官拿你!”

听他说此宅归他所有,那人明显一怔。

挣扎着想站起,手刚撑住假山,却又痛哼一声跌坐回去。

李子城见状,上前欲扶。手刚触及对方手臂,便觉掌心一片湿滑黏腻。

“你受伤了?”

“嗯!”那人咬牙应道。

李子城正待细问,院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沉重的拍门声,伴随着厉喝:

“锦衣卫办案!速速开门!”

门外锦衣卫的呼喝声愈发急促,李子城心下一紧,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的神秘人身上。

那人脸上的面巾尚未取下,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身打扮,又在这等时辰突兀现身,李子城很难不将其与门外追捕的锦衣卫联系起来。

“你到底是谁?”李子城压低了嗓子。

“少管闲事!”对方声音带着痛楚和一丝强装的冷硬,挣扎着要起身离开,却因牵动伤口,一个踉跄。

李子城下意识伸手去扶,不料手指一带,竟将那蒙面的黑巾扯了下来!

布巾滑落,一张清秀绝伦、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庞映入李子城眼帘。

饶是李子城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黑巾之下,竟是一位少女!

先前她刻意压低嗓音,才让李子城误以为是男子。

少女显然没料到面巾会被扯落,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羞恼。她强忍伤痛,仍要挣扎离开,仿佛不愿连累旁人。

恰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自大门处炸开!

李子城心头剧震,急声道:“快!寻个地方藏身!我来挡他们!”

少女柳眉紧蹙,直视着他:“你……不怕惹祸上身?”

“顾不得了!你想被他们抓走吗?”

李子城语气急促。

锦衣卫的凶名,谁人不知?

便是朝廷大员落入其手,也难逃皮肉之苦。

何况是这样一位清丽少女?

其下场,李子城不敢深想。

少女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如轻燕般掠入书房深处。

几乎同时,大门轰然洞开!数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涌入,瞬间将李子城围在核心,旋即又分列两旁。

一名腰悬雁翎刀、神色阴鸷的锦衣卫踱步而出,目光如毒蛇般在李子城身上扫过。

“北镇抚司陈荀,见过李大人!”

他脸上挤出一丝虚假的笑意,目光却锐利如刀。

“方才卑职在门外擂门如鼓,李大人……莫非是睡得太沉了?”

李子城面沉似水:“本官尚未耳聋,诸位声势如此浩大,自然听见了。”

“哦?”

陈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既已听闻,大人缘何迟迟不开门迎候?”

“本官方才已然歇下,起身更衣整冠,总要些时候。”

李子城应对从容。

陈荀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眼神陡然锐利:“李大人,您口口声声方才高卧,可卑职观您这身官袍,却是服帖整齐,连一丝褶皱都寻不见。纵使大人讲究官仪,这穿戴齐整的功夫,也未免太过神速了吧?”

他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钉在李子城略显疲惫的脸上。

“再者,大人说已然安寝,可卑职瞧着您这眼底倦意犹存……这觉,莫不是专为搪塞卑职,才临时‘躺下’的?”

陈荀字字如刀,句句直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