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揖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
夜色渐深，李府书房灯火通明。
李子城处理完书院的琐事回到府中却毫无睡意。
今日之事虽是有惊无险最但也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如今身处的漩涡有多么凶险。
他必须尽快培养出自己的势力，翰林书院便是他的根基。
“大人。”陈茹端着一碗参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她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清冷。
“书院那边陛下赏赐了大量古籍，如今人手不足整理不过来。”
李子城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明日起你便以杂役的身份去书院的藏书楼负责整理那些新到的典籍吧。”
陈茹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藏书楼乃书院重地，你待在那里最是安全。”李子城解释道.
“而且那里汇集了天下文卷，或许……能找到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
陈茹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李子城指的是关于她父亲关于建文旧臣的线索。
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低声道：“多谢。”
次日陈茹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混在杂役之中进入了翰林书院那座崭新的藏书楼。
楼内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上堆满了刚刚从文渊阁运来的珍贵典籍,空气中弥漫着古旧书卷特有的墨香。
她按照吩咐开始默默地整理、归类那些书籍。
她心中清楚李子城此举，既是保护她也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一连数日陈茹都沉浸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
这日深夜藏书楼内只剩下她一人。
烛火摇曳将陈茹的身影在巨大的书架间拉得细长，藏书楼内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翻动书页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她手中的这本地理图志名为《舆地广记》是前宋的旧物，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就在她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时指尖传来了一丝异样的触感。
不对劲。
这一页比其他的书页要厚上那么一丝，而且触感僵硬不像是纯粹的纸张。
陈茹的心猛地一跳。
她将图志凑到烛火前借着光亮仔细端详。书页的边缘果然有一道极细微的缝隙像是被人用高超的手法重新黏合过。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沿着那道缝隙划开。
黏合处被无声地剥离。
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扁平而坚硬的小东西顺着书页的夹层，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掉在她的手心。
陈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颤抖着手将那层层包裹的油纸打开。油纸之内，是一张残破的、已经泛黄到近乎褐色的纸页！
那熟悉的印章格式，那独特的墨迹，让她如遭雷击！
这是……建文朝兵部的军情密档！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认出了父亲的手笔和兵部的印信！
可这密档，为何会藏匿于此？
她强忍着狂跳的心，将目光投向了那残页上模糊的字迹。
纸页残破，许多字迹已经无法辨认，但仅存的几行字，却像是一柄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眼中！
“……北平都司军械失窃案……”
“……奉汉王令……”
“……移交纪纲……以为后用……”
轰！
这短短的十几个字，在陈茹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北平都司军械失窃案！
这不正是当年父亲被构陷入狱的源头吗？！
当年，靖难之役最胶着之时，北平都司武库中一批精良的火器与铠甲不翼而飞。此事震惊朝野，父亲身为兵部尚书，奉建文帝之命彻查此案。可还未等查出个所以然，那批军械竟离奇地出现在了建文帝的南军阵中！
于是，罪名便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亲自上奏，弹劾兵部尚书陈舒平督办不力，监守自盗，暗通燕王！
父亲百口莫辩，最终被构陷“通敌”之罪，阖家……罹难！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真相竟是这样！
不是父亲督办不力，而是有人监守自盗！不是军械“流落”到建文帝手中，而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奉汉王令！
移交纪纲！
汉王朱高煦！锦衣卫纪纲！
这两个名字，像两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陈茹心中所有的迷雾与仇恨！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因忠于建文帝，才被篡位的朱棣所害。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父亲的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忠诚！他只是一个棋子！一个汉王朱高煦为了削弱建文帝同时为自己未来谋划而布下的棋子！而纪纲便是汉王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仇人不止是龙椅上那个篡位的逆贼！还有他那个看似勇武实则阴狠毒辣的儿子！还有那条朝堂上下人人畏惧的走狗！
“嗬……嗬……”
陈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残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张纸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她要去找李子城！她必须告诉他！
陈茹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将那本图志放回原位，便揣着那份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密档疯了一般地冲出了藏书楼！
……
李府书房。
李子城看着深夜突然闯入双目赤红浑身颤抖的陈茹眉头紧紧皱起。
“出什么事了？”
陈茹一言不发只是将那张被她手心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残页猛地拍在了书桌上！
李子城拿起残页目光落在上面的字迹上。
身为一个熟知大明历史的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寥寥数语背后所隐藏的血雨腥风！
汉王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战功赫赫野心勃勃，一直觊觎着太子之位。他与太子朱高炽之间的明争暗斗贯穿了整个永乐朝！而纪纲更是朱棣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权倾朝野心狠手辣！
这两人竟在靖难之时便有勾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赃枉法，这是阴谋，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怪不得陈舒平会倒台！原来他不是输给了敌人而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李子城看完亦是心惊不已。
这东西，若是公之于众，足以将汉王和纪纲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同样的，这微弱的火苗，也足以将他们二人瞬间烧成灰烬！
“你想怎么做？”李子城抬起头，看着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陈茹，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