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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晦之夜,黎明前夕

浓墨般的夜色沉沉压着京城,仿佛浸透了寒冰的巨幅黑绸,裹挟着死寂。本应是月轮高悬的子夜,此刻却连一丝微光也无,仅存的几点星子也黯淡无光,瑟缩在无垠的黑暗里,不敢窥视人间。承天门高耸的城楼在黑暗中蛰伏,轮廓模糊,像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洪荒巨兽。城墙上,值守的禁军士兵裹紧了冰冷的甲胄,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他们紧握着冰冷刺骨的长矛,指节泛白,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一遍遍扫视着宫墙外那片空旷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广场。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深入骨髓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子时刚过。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声响,如同万千细小的虫豸在厚厚的积雪下蠕动,窸窸窣窣,若有若无。这声音混杂在呼啸的夜风中,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而,它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渐渐汇聚、清晰、壮大!沉闷而拖沓的摩擦声,仿佛重物在青石板上被强行拖拽;低沉压抑、节奏诡异的号子声,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鬼哭;还有车轮碾过坚硬石板的“咯吱…咯吱…”声,轱辘转动带着不祥的滞涩感……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街巷深处涌出,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汇聚,最终化作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潮汐,向着承天门汹涌扑来!

“有情况!戒备——!!”禁军校尉的嘶吼如同裂帛,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夜空。城楼上,无数火把“唰”地一下同时点燃,跳动的火焰驱散了近处的黑暗,将城下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纤毫毕现!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守军士兵都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胸口,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只见一口口巨大的、崭新的、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金丝楠木特有香气的棺材,正被一群群身着夜行黑衣、黑巾蒙面的精壮汉子,从各个街巷口推出来!他们动作迅捷如鬼魅,配合默契得如同精密的机械,沉默无声,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口、两口、十口……整整一百口!乌沉沉、散发着幽冷光泽的巨大棺木,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反射出惨白而诡异的光晕,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涌出的死亡方阵!

更令人毛骨悚然、灵魂震颤的是:每一口棺材的棺盖和棺身上,都用刺目到几乎灼伤人眼的、仿佛刚刚从伤口汩汩流出的、尚未凝固的鲜血般的朱砂,赫然刻着八个巨大、扭曲、狰狞如恶鬼獠牙的大字:

暴君弑父,天罚绝嗣!

那字迹粗犷狂放,带着刻骨的怨毒,在摇曳的火光下疯狂跳动,如同地狱深渊投射出的最恶毒的诅咒!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刻意模拟的血腥气(特制朱砂混合鱼腥草汁液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百口刻着血字的空棺,层层叠叠,如同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森林,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将巍峨的承天门围堵得水泄不通!阴森、恐怖、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黑雾,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宫!

“天……天罚!是天罚啊!老天爷降罪了!”一个年轻的禁军士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长矛几乎要脱手滑落,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暴君弑父…绝嗣…陛下他…真的…?”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守军士兵中飞速蔓延,窃窃私语带着恐惧的颤抖,动摇着军心。

“闭嘴!稳住阵脚!”校尉强压着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惊骇,脸色煞白,厉声呵斥,随即对身边一个腿脚发软的小校嘶吼:“快!快去紫宸殿!禀报陛下!快——!”

紫宸殿

萧云璟是被殿外越来越清晰的骚动和急促得几乎要踏破地砖的脚步声惊醒的。他睡眠本就极浅,此刻猛地睁开眼,眼底瞬间清明,却带着一丝被惊扰的阴霾。他刚掀开锦被坐起身,一名穿着最低阶内侍服色、行动却迅捷如风的“隐鳞”成员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

“陛下!承天门!百口血棺围宫!刻字‘暴君弑父,天罚绝嗣’!”

萧云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骨髓的怒火,混合着被当众剥皮抽筋般的巨大屈辱,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冲上头顶!眼前瞬间闪过林壑那张看似恭谨实则阴鸷的脸!好!好一个国舅!好一个江南巨蠹!这已不是简单的污名化!这是要将“暴君弑父,天诛地灭,断子绝孙”的滔天罪名,用这百口血棺铸成的耻辱柱,死死地钉在他身上!是要用这“天怒人怨”的恐怖假象,彻底摧毁他登基以来本就风雨飘摇的统治根基!其心之毒,手段之狠,罄竹难书!

“林壑…!”萧云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杀意。他猛地起身,赤足踏上冰冷的地砖,寒意也无法浇灭心头的怒火:“陆知微呢?她在何处?”他第一时间想到她,既担忧她的安危,更知道她的价值。

“回陛下,宸妃娘娘已被惊动,她…她不顾劝阻,已亲自赶往承天门方向查看!”隐鳞成员语速飞快。

“拦住她!不…”萧云璟话到一半又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决断,“备甲!朕亲自去!”他不能让她独自面对那地狱般的景象,更不能让她在混乱中涉险。他一把抓起榻边的佩剑,那冰冷的剑鞘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碎了殿内沉重的死寂。他知道陆知微的性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在最前面,用她那双能洞穿幽冥的眼睛,去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承天门城楼

当萧云璟疾步登上城楼时,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死鱼肚般的惨白。城楼下,那百口巨大的血棺,在熹微的晨光映衬下,更显狰狞可怖,如同地狱巨兽张开的獠牙,要将整个皇宫吞噬。宫墙外,闻讯赶来的百姓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如同被血腥吸引的蚁群。他们远远地望着这骇人听闻的景象,恐惧、猜疑、兴奋、幸灾乐祸交织成的嗡嗡议论声,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

陆知微果然已经在了。她没有像周围那些被恐惧攫住心神、面无人色的官员和士兵,而是紧蹙着秀眉,不顾棺木的污秽与浓烈刺鼻的腥气,甚至不顾危险地站在最靠近宫门的第一排棺木前。她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了棺盖上,纤长的手指仔细地抚摸着棺木的纹理,甚至捻起棺木缝隙中因推挤而掉落的细小木屑,放在鼻尖下,闭目凝神,深深嗅闻。她的指尖又沿着棺盖上那深刻狰狞的血字刀痕,一寸寸地移动,感受着刻痕的走向、深浅、力度。

“知微!”萧云璟快步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陛下!”陆知微闻声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慌乱,只有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冷静。她立刻将手中的木屑递近一些,语速清晰而稳定,如同在宣读一份严谨的验尸报告:“棺木是崭新的上品金丝楠木。木屑断面极其新鲜,断面纹理清晰,带有新伐树木特有的清冽松脂气息…”她顿了顿,又凑近深吸一口气,“…但这松脂气里,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江南水汽特有的微腥潮气,像是从潮湿的库房或船舱中带出的味道。”她的指尖精准地指向棺盖边缘一处不太显眼、但力道十足的劈砍痕迹,“陛下请看这里,刀痕入木极深,斜向下劈,角度刁钻,力道刚猛霸道。这绝非普通木匠或力夫所为,是惯用右手、臂力惊人、且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伍悍卒的劈砍手法!”

她的目光转向那刺目的朱砂血字,秀眉蹙得更紧:“而且…这朱砂的气味不对。寻常朱砂气味虽浓,但绝不至于如此刺鼻腥膻,令人作呕。这里面一定掺了东西…”她又捻起一点地上沾染的红色粉末,指尖搓揉,凑到鼻尖,“…像是…某种特制的鱼腥草汁?目的就是为了模拟出更加逼真浓烈的血腥气,并且让这气味经久不散,加深恐怖效果!”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锋利的柳叶刀,精准地剖开了笼罩在“天罚”之上的重重迷雾,条分缕析地将这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的“人祸”本质,暴露在黎明的微光下。城下的喧嚣和城上的恐慌,似乎都被她冷静的话语暂时压制了下去。

萧云璟看着她专注而沉着的侧脸,那双明亮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寒星,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线索。他心中那滔天的怒火与屈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的甘泉,瞬间冷却、沉淀下来,转化为更加冰冷、更加可怕的杀意。他用力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朕知道了。林壑…好得很!”他眼中寒芒爆射,目标无比清晰。

就在这时,城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几个穿着儒衫、一看就是王延龄门生的士子,被人群推搡着站到了前列。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年长者清了清嗓子,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纸,声嘶力竭地开始高声诵读:

“讨暴君檄文!暴君萧云璟,倒行逆施,悖逆人伦!弑父夺位,天理难容!残害忠良,堵塞言路!致令天降凶兆,百棺围宫,绝嗣之罚!此乃天意昭昭,民心所向!昏君不废,天怒不息!社稷危矣!苍生危矣!”

煽动性的话语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部分愚昧百姓心中被恐惧和谣言催生的愤怒。有人开始跟着高喊“昏君退位!”,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烂菜叶,狠狠地向宫门方向投掷!场面开始失控!

“陛下!陛下啊——!”一个被王延龄暗中授意、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在几名同僚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冲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宫门前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哭喊:“天降凶兆,示警陛下!臣等痛心疾首,泣血叩请!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昭告天下,反省己过,以息天怒,以安民心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更多的官员如同排练好一般,纷纷从人群中挤出,跪倒在老御史身后,齐声高呼:“臣等恳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民心!”声音整齐划一,带着悲天悯人的假象,形成一股强大的文谏逼宫态势!

与此同时,在远处一座可以俯瞰承天门广场的酒楼最高层,靖王萧承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窗边阴影里。他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冰冷的笑意,如同狩猎的猛兽,冷冷地注视着城楼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麾下的精锐私兵,早已悄然混入城下骚动的人群和广场外围的街巷中,如同潜伏的毒蛇,只等混乱升级,便要发出致命一击!

面对这内外交困、群魔乱舞、步步杀机的局面,萧云璟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昂然站到了城垛的最前沿!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息汹涌澎湃,运足内力,一声怒喝如同九霄龙吟,蕴含着无上的帝王威压与雷霆之怒,瞬间压过了城下所有的喧嚣、哭喊、咒骂!

“肃静——!!!”

这声音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承天门前,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无论是投掷石块的暴民、跪地哭谏的官员、还是惊恐议论的百姓,全都被这声蕴含无上威严的怒喝震慑住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僵在了原地。

萧云璟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视着城下跪着的官员、煽风点火的士子、惊恐茫然的百姓,最后,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那如同血海墓碑般的百口棺木之上!他的声音冰冷、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广场上:

“好一个‘天罚’!好一个‘绝嗣’!好一个‘暴君弑父’!”

他猛地抬手,剑锋般的手指直指虚空,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直刺幕后黑手的心脏:

“林壑——!”他直接点出了国舅的名讳,声音如同惊雷,响彻云霄,“江南豪族之首,朕的国舅爷!掌控帝国钱粮命脉,位极人臣,享尽荣华!朕问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这上好的金丝楠木,产自何处?!江南皇庄!谁家的皇庄?!你林家的产业!这棺木上,刀劈斧凿的痕迹,力道刚猛,斜劈入骨!这是军伍悍卒的劈砍手法!你林氏蓄养的私兵,披甲执锐,不下数千之众!这特制的、腥臭刺鼻、模拟血腥的朱砂,也只有你江南林氏遍布的作坊,才有的独门手艺!”

萧云璟的声音陡然转为最凌厉的控诉,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直刺幕后:

“你,林壑!”他字字诛心,“勾结漕帮,私运皇家贡品巨木!驱使私兵爪牙,夜围宫禁,惊扰圣驾!伪造天罚异象,诅咒当朝天子!煽动无知民意,动摇国朝根本!你,才是这‘百棺围宫’的罪魁祸首!你,才是意图颠覆我大胤江山社稷的乱臣贼子!国贼——!”

这清晰、有力、直指核心的指控,如同撕开了“天罚”的华丽外衣,将矛头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个藏在江南阴影里的庞然大物——林壑!城下顿时一片哗然!百姓们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恐惧被巨大的惊疑取代。跪在地上的王党官员,不少人脸色微变。

“至于你们——!”萧云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剐过那些跪地的王党官员,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鄙夷与愤怒:“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国尽忠,不思为民请命!却听信奸佞蛊惑,在此社稷危难、宵小作乱之际,不思为君分忧,安邦定国!反而助纣为虐,沆瀣一气,在此逼迫朕下罪己诏?!尔等读的圣贤书,学的忠孝节义,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无耻之尤!”

这一番痛骂,如同鞭子抽在王党官员的脸上,将他们虚伪的面具抽得粉碎!几个胆小的官员已是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发抖,几乎瘫软在地。

“还有你——!靖王皇叔!”萧云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猛地射向远处高楼那个模糊的身影,声音穿透空间,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你按剑远观,是在欣赏朕的笑话?还是在等待时机,行你那‘清君侧’的篡逆之举?!朕,看得一清二楚!”

远处高楼上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下,按着剑柄的手指关节瞬间发白。

“朕,萧云璟!”萧云璟猛地挺直脊梁,如同山岳般屹立在城楼之巅,声音洪亮如黄钟大吕,充满了决绝的威严与不屈的意志:“承天命,继大统!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宵小之徒,弄些装神弄鬼的棺材,写几句恶毒的诅咒,就想让朕屈服?让朕认下这弑父的滔天罪名?做梦——!”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锵啷——”一声龙吟,寒光映着晨曦,刺痛了所有人的眼!剑尖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指城下那一片如同血海般的棺木:

“来人——!”

“在——!!!”早已被皇帝的怒火点燃、热血沸腾的禁军将士,齐声应诺!声浪如同海啸,震得城楼都仿佛在颤抖!士气瞬间被点燃!

“给朕泼上火油!”萧云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将这些魑魅魍魉的鬼蜮伎俩,连同这恶毒的诅咒,给朕烧——!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好的禁军士兵立刻如猛虎下山般行动。一桶桶粘稠刺鼻的黑褐色火油,被奋力泼洒向最前排那刻着血字的棺木!紧接着,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愤怒的火流星,被狠狠地掷下!

“轰——!!!”

烈焰如同被囚禁的恶龙,瞬间冲天而起!上好的金丝楠木本就是极佳的燃料,遇火即燃,火舌带着复仇的咆哮,疯狂地吞噬着刻有“暴君弑父,天罚绝嗣”的棺盖和棺身,发出噼里啪啦、如同骨骼爆裂般的可怕声响!熊熊的火光冲天,将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彻底驱散,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清晰地映照着城楼上萧云璟那张坚毅、冷酷、如同冰雕石刻般的侧脸!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那八个刺目狰狞的血字,在无情的烈焰中痛苦地扭曲、变形,最终化为飞灰,消散在灼热的空气里!

焚烧的烈焰不仅驱散了阴森恐怖的鬼气,更以最直接、最暴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新帝萧云璟的强硬反击!这冲天的火光,就是战书!是对盘踞江南的林壑集团,最赤裸裸的宣战!

“即日起——!”萧云璟的声音在烈火燃烧的轰鸣声中,依然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四方:“彻查江南贡林!所有涉及金丝楠木采伐、运输、仓储、工匠的官吏、商贾、漕帮人员,一律严查!无论牵涉何人,官居何位,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林壑狗胆,敢动皇家贡品,行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举!江南总督、漕运总督,若敢徇私包庇,阳奉阴违,与此案同罪论处!钦此——!”

这道旨意,如同九天降下的雷霆,裹挟着帝王的震怒,精准无比地劈向了林壑在江南赖以生存的根基——他掌控钱粮命脉的庞大产业和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釜底抽薪!

就在大火焚烧棺木,烈焰熊熊,群臣百姓被皇帝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得或惊惧失声、或暗中振奋之际,一阵毫无预兆的狂风猛地从广场卷起!狂风卷着燃烧的灰烬、灼热的气浪、以及刺鼻的焦糊味,呼啸着刮过城楼!

“啪嗒。”

一个不起眼的、边缘已被烧焦卷曲的、用厚厚油布紧紧包裹的细长物件,被这股狂风卷着,恰好落在了萧云璟脚边不远处的城砖上。包裹的油布在焚烧现场的高温烘烤下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粘腻不堪,露出了里面一截暗沉发黄、质地坚韧异常的……皮子?

一直高度警惕、眼观六路的陆知微,立刻发现了这个异样!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不顾那油布烫手,迅速用自己的锦帕垫着,一把将其捡起。她动作麻利地剥开外层烧融粘连的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卷质地奇特、非布非纸、触手冰凉坚韧、带着岁月沉淀感的……

染血的陈旧羊皮卷!

更令人心惊的是,羊皮卷的一端,用坚韧的丝线系着一枚小小的、色泽温润却带着古老气息的玉扣,那玉扣的形状极其诡异——

竟是一节微缩的、栩栩如生的脊椎龙骨!

“陛下!您快看这个!”陆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发现了重大线索的激动。她立刻将羊皮卷递到萧云璟面前。

萧云璟心头剧震!他立刻接过,入手沉重冰凉,那枚龙骨玉扣更是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手指微颤,迅速解开那枚奇特的玉扣,小心翼翼地将羊皮卷展开。卷首,是几行他无比熟悉的、此刻却因书写者极致的痛苦和虚弱而显得凌乱颤抖、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

那是……

他父皇,先帝萧衍的笔迹!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字迹呈现一种干涸凝固的暗红色——分明是用鲜血写就!

卷首的血书,字字泣血,触目惊心:

“朕命不久矣…江南盐铁巨蠹,国之毒瘤,其首…林壑!弑君之谋…已现…速查‘坤字秘档’于甲字库…内有铁证…可诛国贼…保吾儿…保江山…萧衍绝笔…”

“龙骨诏!”

萧云璟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明白了这玉扣的含义!这是父皇在生命最后时刻,用鲜血写下的绝命诏书!是揭露林壑弑君篡位滔天罪行的最关键指引!它竟然……藏在这批用来诅咒他、置他于死地的棺木之中?!是父皇在天之灵的指引?是运送棺木的林氏爪牙无意间夹带?还是冥冥之中,这焚棺的烈火与狂风,将这深埋的真相暴露于世?

无论原因为何,这份在百棺烈焰、群魔乱舞之际意外现世的“龙骨诏”,如同无尽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灯塔,为萧云璟照亮了最终决战的方向,也彻底锁定了那必须被碾碎的元凶——

江南盐铁巨蠹林壑,弑君元凶!

铁证,就在甲字库“坤字秘档”!

萧云璟紧紧攥住那染血的冰冷羊皮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一片惨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城下仍在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爆响的棺木残骸,扫过远处靖王可能藏身的高楼阴影,最后定格在手中这承载着父皇最后血泪的遗诏上。他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怒火,此刻已转化为比承天门前烈焰更加炽热、更加决绝、更加势不可挡的复仇与必胜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