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仪的蓝光在星武神号休息室的金属壁上投下片冷影，艾丽西亚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过来时，我正帮陈晓伟扶着松动的工具箱——他刚蹲在地上修通风口，扳手没拿稳，砸得工具箱“哐当”响。
“……所以就是这样，盟约签了，洛克菲勒把反物质炮的参数都发来了，佩雷拉带着工程师后天到。”艾丽西亚的声音顿了顿，大概是喝了口水，“小轩，你们那边离第二家园还有多久？回来正好赶上庆功宴。”
我还没接话，手里的工具箱突然被陈晓伟拽了过去，他直起身时，额角的汗珠滴在工具箱上，晕开个小湿圈：“艾姐，你说真的？曜黑帝国跟咱们结盟？就那个当年为了块矿脉跟咱们打了三个月的曜黑帝国？”
通讯仪那头静了静，传来艾丽西亚翻文件的沙沙声：“协议都撕了，洛克菲勒亲口说的‘有福同享’，还把军火库敞开了让搬。赵嵩的荒漠区昨天刚收到他们送的暖合金，够换半年的能量盾了。”
“‘帝国’俩字听着就膈应。”陌欣抱着雪儿坐在角落的折叠床上，手指无意识绞着雪儿的衣角，“以前听我爸说，他年轻时跑商队，路过曜黑帝国的星域，被拦下搜了三次船，连备用零件都差点被当成‘违禁品’扣了——现在突然转性了？”
雪儿把脸埋在陌欣怀里，小声嘟囔：“洛克菲勒叔叔上次给我带过星露茶糖，不凶的。”她仰起脸，小眉头皱着，“就是他总板着脸，跟陈将军似的，像谁欠了他星币。”
陈将军正靠在窗边擦他的搪瓷缸，闻言“嗤”地笑了：“小丫头懂什么。板着脸的未必是坏人，笑嘻嘻的也未必是好人。”他把缸子往桌上一放，缸底的茶渍在桌上印了个浅圈，“不过要说结盟……我倒是信洛克菲勒这次没藏坏。”
“为啥？”我凑过去，顺手把桌上的压缩饼干推给雪儿，“就因为他送了暖合金？”
“因为魔撒斯。”陈将军指了指通讯仪，“克里贡星人占了罗尔罗德星，抓了他三百多个兵，这仇他得报。光靠曜黑帝国一家，硬拼得折半条命；跟咱们结盟，才有胜算。”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缸沿，“再说，洛克菲勒要是真想耍花样，犯不着把反物质炮的参数交出来——那玩意儿是曜黑帝国的家底，交了就等于把软肋递过来了。”
角落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赵磊把扳手掉在了地上。他蹲在工具箱旁，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紧紧的，半天没动静。
“赵哥？”我喊了声，“你咋了？”
赵磊慢慢转过身，耳根子有点红，手里还攥着块擦扳手的布：“没咋。”他把布往工具箱里一塞，声音闷闷的，“就是想起三年前，十字星第三舰队被围的时候，星际联合派过救援队。当时洛克菲勒还在谈判桌上跟刘云凯吵，转头就私下调了三艘医疗舰过来——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执行官跟传闻里不一样。”
“哟，赵哥这是替洛克菲勒说话？”陈晓伟挑眉笑了，“你以前不总说‘帝国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磊的脸更红了，梗着脖子道：“我那是……那是没见过真的。”他挠了挠额角的疤，“上次在罗尔罗德星，艾姐带我们冲出来，洛克菲勒的复制人还替我挡了一下——虽说是复制人，可指令是他下的，没点真心做不到。”
“可‘帝国’这名字……”我还是拧着眉头，指尖无意识摸着左手的白色手环，“听着就像要占谁便宜似的。万一以后打跑了魔撒斯，他转头要收咱们的星髓矿脉咋办？”
这话一出，休息室里突然静了。通风口的风“呼呼”吹着，把通讯仪里艾丽西亚的呼吸声衬得格外清楚。
陌欣轻轻拍着雪儿的背，小声说：“小轩哥说得也对。人心隔肚皮，现在是盟友，以后说不定就成敌人了。”
雪儿咬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可布鲁斯哥哥的笔记里写，洛克菲勒叔叔小时候在地球待过，还种过星露茶呢。他要是坏人，咋会种茶？”
“种茶跟是不是坏人有啥关系？”陈晓伟嗤笑，“魔撒斯还会养克里贡幼犬呢，难不成他是好人？”
“你俩别吵。”陈将军突然开口，指了指通讯仪，“艾丫头，洛克菲勒撕协议的时候，你在场不？”
通讯仪那头传来艾丽西亚的声音：“在。医疗舱里，他后背还缠着绷带呢，扯着协议就撕，纸片溅了一床。刘云凯递给他茶饼，他攥着半天没说话，眼圈都红了——不像是装的。”
赵磊突然站起来，往通讯仪边走了两步：“艾姐，盟约里写没写‘互不干涉内政’？星髓矿脉的事，有没有说归谁管？”
“写了。”艾丽西亚的声音透着肯定，“白纸黑字，写的‘资源共享，各守疆域’。洛克菲勒还加了句‘谁先抢盟友的地盘，谁就是全宇宙的公敌’，这话刘云凯录下来了，存在加密档案里。”
休息室里又静了。我看着赵磊手里的扳手，想起当年他拿枪怼我脑袋时的样子——那时候我也觉得他是坏人，结果呢？他不仅帮我找着了妹妹的手环，还在修主炮时偷偷把最顺手的螺丝刀塞给我。
陈晓伟蹲下来捡扳手，突然笑了：“说起来，我当年还骂过刘少将呢。”他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三年前在冰原区，他把最后一件防护服给了个小孩，让我冻得在雪地里缩了半夜——当时我骂他傻，现在才知道，他那是真把人当人看。”
陌欣也跟着点头：“我爸说，当年苍舟计划，曜黑帝国还捐了五艘移民舰呢。只是后来两边闹了矛盾，这些事就没人提了。”
雪儿突然从陌欣怀里爬起来，跑到通讯仪旁，仰着小脸喊：“艾丽西亚姐姐，洛克菲勒叔叔要是来参加庆功宴，我能请他吃我做的星露茶饼干吗？我想问问他，地球的茶田是不是真的像书上画的那样，春天会飘白花。”
通讯仪那头传来艾丽西亚的笑声：“能啊。等你们回来，我带你去找他。”
我看着雪儿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点疙瘩松了些。是啊，名字算什么？当年赵磊拿枪怼我，我不也照样跟他一起修主炮？陈将军板着脸训了我八百回，可每次出任务都会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我。
“行吧。”我往通讯仪凑了凑，“艾姐，我们还有125天到。庆功宴的星露茶，记得给我留一壶——我得跟洛克菲勒好好喝一杯，问问他当年种茶时，有没有被虫子咬过叶子。”
通讯仪那头的艾丽西亚笑出了声：“没问题。对了，刘云凯让我告诉你们，第二家园的星露茶田花开了，比书上画的还好看。你们回来时，正好能赶上摘春茶。”
挂了通讯，休息室里的蓝光暗下去。陈晓伟正蹲在地上修通风口，嘴里哼着小调；赵磊拿着扳手，悄悄把我工具箱里松动的螺丝拧紧了；陌欣抱着雪儿，在折叠床上铺毯子，准备让她午睡。
窗外的星尘慢悠悠飘着，星武神号的引擎低低嗡鸣。我摸了摸左手的白色手环，又碰了碰右手的黑色手环，“叮”的一声脆响，像在应和着什么。
125天确实不短，可我突然觉得，等我们到了第二家园，喝着星露茶，看着茶田飘白花，说不定会笑着说：当年居然还怀疑过洛克菲勒，真是瞎操心。
赵磊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往窗外指了指——远处的星尘里，一颗星星正亮起来，像极了茶田边的灯笼。他咧了咧嘴，没说话，可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我知道，不管洛克菲勒以前是啥样，不管“帝国”这名字听着多膈应，只要现在大家都想守住第二家园，都想把魔撒斯赶跑，就够了。
就像当年我和赵磊，一个拿枪，一个挥拳，现在不也照样凑在一起，盼着到第二家园，找着我妹妹，喝上一壶热乎的星露茶？
通风口的风还在吹，带着点营养剂的甜味。陈晓伟修好了通风口，直起身喊：“都愣着干啥？赶紧干活！早点修完主炮，早点到第二家园！”
我笑着应了声，抓起扳手往工具箱走。赵磊跟在我身后，脚步轻快，像踩在春天的茶田上。
125天而已，眨眨眼就到了。到时候，庆功宴的茶得趁热喝，不然凉了，就没那股暖乎乎的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