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轻轻放在了桌上那个陈旧的红布包裹上。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触碰的不是一块布,而是一段尘封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阳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双手上。
红布被缓缓揭开。
没有金光闪闪的古董,也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旗帜。
当它被完全展开,铺在古朴的红木办公桌上时,一抹无比鲜艳、无比炽烈的红色,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五颗金黄色的星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崭新的、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红。
它与这间办公室里所有沉稳古朴的色调都格格不入,却又和谐得理所当然,仿佛它天生就该是这里的主宰。
这抹亮色,像一柄烧红的利剑,狠狠刺入陈阳的眼帘,也刺入了他记忆深处那个只有断壁残垣、焦土与血色的灰败世界。
强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灵魂悸动。
“影像资料,是验证。”
赵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基石,奠定着一项伟大的工程。
他将那面崭新的五星红旗,用双手捧起,郑重地递到陈阳面前。
“而它,”老人顿了顿,目光如炬,“是信物。”
“你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将这面旗帜,完完整整地带过去。让它在一九三七年的风中飘扬一次,然后再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我们需要一个物理层面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一个能够跨越时空,证明我们来过的……信物。”
陈阳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指尖触碰到旗帜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颤。
那丝滑的触感,崭新得不真实。
他接了过来,捧在手里。
很轻。
这就是一块最上等的丝绸,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在他的手心里,它却重逾千钧。
这重量,不是来自于丝绸本身,而是来自于它所承载的,那八十七年的风霜雨雪,那无数英烈的鲜血与夙愿,那一个民族从屈辱走向辉煌的全部重量!
陈阳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几乎要捧不住这片薄薄的红色。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他捧着红旗的手上。
是赵老的手。
那只手,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狰狞的伤疤,像一截饱经风霜的老树根,却传递过来一股不容置疑的、温暖而磅礴的力量。
陈阳的颤抖,瞬间被这股力量抚平了。
他抬起头,对上了赵老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却又清澈得能倒映出人的灵魂。那双眼睛里,有期盼,有嘱托,有信任,更有一些陈阳无法完全读懂的,如同山崩海啸般深沉的情感。
老人就这么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情绪堵住了喉咙。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挂钟的滴答声,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这两双手,和那面连接了两个时代的红旗。
终于,赵老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再也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每一个字。
“告诉他们……”
老人的声音顿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八十七年的时光全部吸入肺中,再沉沉地吐出。
“八十八年太久……”
“我们……来接他们回家了。”
轰——!!!
最后那句话,不像是在陈阳的耳边响起,而是像一颗精神上的核弹,直接在他的灵魂最深处轰然引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他的心脏处炸开,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被一股汹涌而上的赤红所取代。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那间办公室,那位老人,那面红旗,全都化作了扭曲的光影。
唯一清晰的,是那句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不断放大的话。
我们……来接他们回家了。
他想起了那名用身体为他挡住弹片的无名士兵。
想起了他临死前那双充满不甘、眷恋与期盼的眼睛。
那道目光,曾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上,带来无尽的灼痛与拷问。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
这就是答案!
是迟到了八十八年的,来自未来的,一个国家对她最勇敢的孩子们的最终回答!
陈阳的身体,在一股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下,猛地绷得笔直!
双脚后跟“啪”的一声并拢,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他捧着那面红旗,挺起胸膛,对着眼前的老人,行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用力的军礼!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滚滚滑落。
他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
但这一个动作,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这是他的回答。
是他的誓言!
赵老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却站得如一杆标枪般笔直的年轻人,浑浊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至极的笑意。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那颗承载了太多重担的头颅,仿佛在这一刻,才终于可以放下一点点。
他转过身,对着办公室的门外,用那恢复了往日威严与决断的声音,沉声喊道:
“秦峰!”
“带陈阳同志去技术组,把我们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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