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青影峰下。
依仗青影剑宗的庇护,此地建起了数个繁华的小镇。其中青南镇离青影峰最近,近到只需沿东侧的长街走至最北端,再东行七八里路,抬头便可看见巍巍青山、葳蕤古木之中,古老而威严的石门木匾若隐若现。那便是闻名天下的青影剑宗了。
眼见着日头缓缓升起,守门的弟子忍不住窃窃私语。阖宗上下皆知宗内弟子惨败于流风刀之手、宗主为护宗门声誉便邀流风刀一战,可是这都日上三竿了,那大名鼎鼎的流风刀竟还未到?
便有一人笑道:“该不会是怕了吧!哈哈,大名鼎鼎的流风刀,竟是个畏战之人!”
年纪稍长些的出言反驳:“从未听过流风刀不战先怯,何况本门陆棠师姐都折在她手。你比得过陆棠师姐么?在这里笑话人家!”
那人贼贼地笑:“师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只打败了陆棠师姐,宗主邀战呢,她便避而不战,如此一来她无需对上晏师兄、周师兄,便可宣称自己在剑宗手下未尝一败,岂不妙哉?哈哈哈哈!”
遥遥传来一道声音,惊起林中鸟雀:“那我倒是可以即刻收拾了你,再去宣扬剑宗守门弟子都被我斩于马下,如何啊?”
天高云淡,来人身形如电。声音自数里外传来,尾音落地时,人已站在面前。
林乐乐抱着刀,冷脸瞥向方才讲话的弟子。
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被她这一瞪瞪出个激灵,年长些的当即把他护到身后,抱拳道:“可是流风刀么?敝宗宗主吩咐我们在此等候。远来是客,还请上山一叙。”
林乐乐冷笑道:“哦,怎么不说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的客气话了?”
她和江茸早起晚睡、露宿野外,今日更是奔波数个时辰才堪堪赶到。她独身一人上山来,此刻又累又困,加之那被她所伤的黑衣人似与青影剑宗有什么分说不清的干系,她现在看谁都像是盗刀贼,是以对着剑宗的弟子毫无半分好脸。
弟子不明所以,只道是流风刀与剑宗不睦,虽然心头冒火,但仍然客客气气地拱一拱手,领着林乐乐上了山。
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座青砖庭院。院内阔大,周边围着几方石台、数处砖场,另有几排房屋在侧,一条青石阶梯蜿蜒向上,通向山顶若隐若现的一座塔楼。青衣弟子有在砖场习练招式的、有同师兄弟姊妹交谈比划的,也有数位童仆捧着碗盘杯碟,自其间有序来去。
一座石门巍巍而立,被石台砖场团团拱卫在中间。石门古朴肃然,其上朱笔写就的“青影”二字虬劲有力,笔力入石三分,正是青影剑宗百年传承的标志,试剑门。
那弟子带着她绕过试剑门,拐进一处宽阔明亮的厅堂。堂侧立着三五名青衣弟子,堂首坐着两人,见她进来,其中一位便起身迎道:“流风刀如约而至,敝宗不胜欣喜。久仰,还请上座。”
林乐乐一路都在暗自运气休整,眼下已恢复了五六成。她抬眼看去,见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虽面色和缓,但顾视之间,眉眼间隐隐有精光一现,心里有了猜测,便略一拱手:“是常宗主么?宗主客气了。这位是?”
那人正是青影剑宗的宗主常清峦。他身后坐着的白须道士站起身来,朝林乐乐和气地笑道:“贫道法号太真,今日在此,乃是受常宗主之邀,请贫道来见证个胜负。”正是两仪门门主之师弟,太真道人。
林乐乐道:“久仰。”
她素来厌恶繁文缛节,更懒得同这帮人多废话,客套只一句,随即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我要迎战的是哪一位师兄?”
常清峦早听闻了流风刀直来直去的脾气,对林乐乐的无礼也不生气,当下微笑道:“虽然流风刀出手打伤敝宗弟子,但在下还是盼望刀剑两宗不要失了和气。此次比试只为一较武学高下……”
林乐乐打断他道:“哪一位?”
她实在是忍不住冷笑的冲动,刀剑两宗的和气?江湖上谁人不知十数年前刀剑两宗曾大动干戈、皆有不少死伤,自此便断绝了往来。
纵然她年纪不大,事情发生时她尚且年幼,可这几年来刀宗与剑宗从无来往,刀剑不睦更是人尽皆知。若非如此,何至于她只是把剑宗门下弟子打败一次,剑宗立马就递上战帖?
想找回场子就直说,讲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废话!
常清峦被她噎了一下,笑容也淡了下去。当下也不多言,一指堂侧弟子中的一人:“便由在下不成器的徒儿晏晖天来同流风刀比划两招。”
一众弟子中,一位格外清俊出挑的随即越众而出。晏晖天青衣飘然,拱手施礼道:“请教流风刀高招。”
林乐乐瞥了他一眼,转头问道:“就在此处动手么?不叫你那些弟子都来瞧瞧你这好徒儿,是怎么输在我手里的?”
此言无礼得过分,林乐乐顶着厅内弟子纷纷怒射来的眼神,强撑出一副面无表情。
上山前江茸曾交代她,务必吸引住剑宗上下的注意力,好叫她趁机潜入剑宗之内,查探一番。
算算时间,此刻她该也进来了。愈多的人聚在林乐乐此处,江茸便愈能行动自如。
太真道人见林乐乐言行皆火药味十足,立刻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哟,年轻人气性好大。锋芒毕露,好事,好事。”
常清峦脸色一沉,道:“那便请移驾演武场吧。”
正值盛夏,山间仅有几许微风。日光照耀下,演武场肃然无声,唯有场侧纹着青影二字的小旗,随风徐徐展开,自在卷舒。南侧的试剑门投下了宽阔的阴影,更显得古拙威严。
她激了一句,常清峦果然上钩,传来了一众门人在场边围观。弟子们皆屏息凝神,全神瞧着场内一举一动。
晏晖天持剑在手,剑尖微挑,说道:“林师妹,请出招罢!”
林乐乐抱刀而立,比起晏晖天端凝肃正的架势,显得随意了许多。她本就是师从山野之人,活到十七岁上还不知道什么叫江湖礼节,两年过去,刀宗也并未能将她约束成个循规蹈矩、老实乖顺之人。
眼见晏晖天有容让之意,林乐乐冷笑道:“怕你接不起!”身形跃起,向晏晖天直冲过去,人尚在空中,刀锋却后发先至,已挥向了晏晖天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