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兵见刘鸿凑过来搭话，又看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憨样，戒备便松懈了。
“叫我小石头就成。”他叹了口气，朝着主座上那悠闲喝茶的胖子狠狠努努嘴，声音压得更低：“看见没？军需处头头，钱有福！镇里钱大善人的亲侄子！呸！”
“他娘的，咱们能不能在战场上活，一半靠命，一半就靠手里的家伙什儿！可这孙子呢？拿咱们的命当摇钱树！”小石头眼中喷火，“等会儿你就明白了，想要好装备，得先塞孝敬！我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就只能拿破铜烂铁去填北蛮子的刀口！这不是逼着咱们送死嘛！”
果然，接下来的一幕，让刘鸿看清了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
一个看着油滑、不像庄户出身的新兵，排到前面没去窗口，反而堆着笑凑到钱有福桌边，点头哈腰说着奉承话，宽大的袖口下，几枚铜钱悄无声息滑进了茶杯底。
钱有福眼皮都没抬，只端起茶杯抿了口，随意挥挥手。
那新兵立刻如蒙大赦，跑到旁边一扇紧闭的小门前。看门小吏麻利地开门，拿出套崭新发亮的皮甲，连刀鞘都擦得锃亮的长刀！
在众人羡慕又嫉恨的目光里，那新兵得意洋洋地走了。
下一个轮到个跟小石头差不多憨厚的庄稼汉。他没钱孝敬，只能老实地去窗口。
窗口里的小吏懒洋洋扔出一套东西——那皮甲干裂发霉，缝线断裂；那把刀连鞘都没有，锈迹斑斑，刃口豁开好几个口子！砍柴都嫌钝！
庄稼汉气得脸红脖子粗，想理论，小吏却“砰”地一声摔上了窗板，理都不理。在旁人的嗤笑和同情里，他抱着那堆破烂，屈辱地走了。
钱有福对这一切早已麻木，甚至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新兵们绝望挣扎的模样，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掌控几百人生死的快感，让他无比享受。
刘鸿静静看着，那伪装出的怯懦眼神深处，冰寒的杀意早已凝结如霜。
又观察了一阵，把这群蛀虫的嘴脸和勾当都烙印在心里后，他知道，时机成熟了。
他不再排队，拨开身前的人群，在众多或讶异或不解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钱有福那张摆满瓜果点心的桌子。
钱有福正享受着身后貌美小厮的捶打，见又一个泥腿子敢不守规矩闯过来，顿时眉头拧起，被打扰的不悦爬上肥脸。他张嘴就要像呵斥之前那些人一样，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骂回去。
就在这时，刘鸿动了。
他没说话，只是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块黄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苍劲的“陈”字。在钱有福即将破口大骂的目光下，他随意地将令牌搁在了油腻的桌面上。
“啪。”
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落在钱有福耳里却似晴天霹雳！
那冲到嘴边的咒骂瞬间冻结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半个字。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令牌，骤然瞪得滚圆！
陈帅的……亲军令牌？！
轰——！
钱有福脑子里炸开了锅！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上的肥肉波浪般剧烈抖了一下。下一刻，那副倨傲懒散、高高在上的表情如同被抹去，瞬间换成了极尽谄媚、卑微到骨子里的奴才相！
“哎呀！”他像被针扎了一样，“噌”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动作太大带翻了身后茶几也浑然不顾。他那肥胖的身体近乎九十度地弯了下去，点头哈腰，声音掐得又尖又细：
“哎哟喂！原来是陈帅亲至的大人！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大人息怒，您快请上座！快请！”
他手忙脚乱地用绸缎袖子拼命擦拭自己那油亮的太师椅，恨不得擦掉一层皮，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请刘鸿入座。
刘鸿看都没看那令人作呕的肥脸，更没理睬那椅子。
他平静地站着，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混乱的院落。
就在这一刻！
他新觉醒的【危险感知】天赋猛地一跳！
一股无比清晰、混杂着贪婪、血腥与浓烈恶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从钱有福身后那扇挂了足足三把大锁的巨大仓库里，黏液般渗出！
这恶意如此强烈，竟让刘鸿的灵魂感到一阵刺痛，像有淬毒的针尖抵住了后颈！
那里面……绝对藏着见不得光、能捅破天的秘密！
刘鸿心里透亮。
【危险感知】嗡嗡作响，像根尖锐的针，直直指向那上了三把大锁的仓库——贼赃！必定是钱有福贪墨克扣、本该发给新兵们的精良装备！
撞开门抢了它们的冲动一闪而过。
以他如今的【一牛之力】，三把锁？就是一堵墙也撞得开。
但他很快按捺住了这股蛮力。
“硬闯是下策。”刘鸿心念电转，“只会暴露实力，落人口实，反咬我个破坏军备的罪名。陈帅要我当锋刃，直插要害，不是当撞墙的蛮牛。对付钱有福这种滚刀肉，得用脑子。得先从他最得意的地方下手，让他自个儿把脖子伸出来，再一刀砍下去！”
眼中杀意悄然敛去，换上副恍然大悟的憨实模样。
“哦，”他咧嘴笑了笑，冲钱有福点头，“原来库房乱，钥匙丢了，真是不巧。那就不麻烦钱军需了。”
钱有福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暗自嗤笑：“还以为陈帅派了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泥腿子！”他脸上的笑纹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得意未及三秒，刘鸿话锋陡转，理所当然地道：
“既然库房进不去，我奉陈帅之命也不能干站着。正好，先核对一下军需处的账本吧，监督分内之事，钱军需不会拒绝吧？”
“查账？”钱有福一愣，差点噗嗤笑出声。
“查我的账？”
他瞅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年轻人，像在看个天大的笑话！
他那几本宝贝账册，可是花大价钱请人做的“天书”！
颠三倒四，真真假假，账房先生都头疼，历任巡查都没辙。
巴不得这傻小子去啃那硬骨头，等着看他抓耳挠腮出洋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