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召集众人演说慷慨激昂的词句。对这些被现实磨平棱角、心灰意冷的人，空话毫无意义。
他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赢得人心。
刘鸿径直走到陈二狗面前。
“裤腿撩起来。”声音平静。
陈二狗动作一僵，浑浊的眼睛猛地抬起，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没做任何解释，刘鸿猛地蹲下，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中，一把抓住了那条扭曲变形的左腿！
下一瞬，【一牛之力】悍然发动！双手如铁钳般扣住伤处，以一个外人看来极其古怪、却又蕴含精确力道的手法，猛地一扭、一拉、再一送！
咔！
清脆的骨节复位声在死寂的营地中炸响！
“啊……！”剧痛让陈二狗这硬汉也禁不住嘶吼出声。
痛楚过后，他却骇然发现：那条瘸了三年、早已麻木的腿，竟传来久违的酸麻感！尝试发力，腿竟能动了！
虽然还不能如常人奔跑，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步履蹒跚的废人！
刘鸿递过一壶烈酒，语气平淡却透着力量：“旧伤深及筋骨，我治不好根。但这一下，能让你撑住这趟任务。”
“事成之后，无论死活，我刘鸿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陈二狗呆呆看着刘鸿，又低头看那条仿佛重生的腿。那双死寂多年的眸子，第一次，燃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火光名为希望。
接着，刘鸿走向桀骜的孟达。
他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当年打的百户，是个克扣阵亡兄弟抚恤、逼得孤儿寡母乞讨的畜生。”
“你，没打错。”
“这次任务立了功，我亲自向统帅请赏，为你正名！”
孟达抱弓的手骤然收紧！冰冷桀骜的眼中，第一次掀起剧烈波澜！
最后，刘鸿找到叹气的孙先生。他将那张从钱彬手里赢来的一百两银票，连同自己所有积蓄，塞进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孙先生，弟兄们的命，托付给你了。”
“钱拿着，路上缺什么好药，只管去买！买不到？就去抢！天塌下来，我扛着！”
孙先生捧着那袋足以买下半间药铺的银子，撞上刘鸿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一颗冰凉的心，瞬间滚烫起来！
召集所有人在篝火旁第四伍的老兵，以及三位新来的“兄弟”。
刘鸿郑重宣布：
“即刻起，陈二狗，是队伍的眼睛，探路追踪由他做主；孟达，是悬在敌人头顶的利刃，狙杀警戒听他的！孙先生，是我们的命！任务期间，他们的决断，就是最高军令！所有人包括我必须无条件服从！”
这不仅是战术分工，更是对他们价值的最高认可！
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大块的烤肉和灼喉的烈酒。
在原始纯粹的酒肉香气里，这支由“废人”、伤兵、囚徒和郎中组成的乌合之众，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同袍”的滋味。
……
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万物。
十几人的小队如同融入暗影的幽灵，悄然离开灯火军营。
陈二狗走在最前。那条刚复位的左腿还有些跛，动作却快得惊人。他凭着对地形的记忆和猎人的本能，在崎岖山路上像狸猫般灵活穿梭，为队伍开辟着安全隐蔽的通道。
很快，队伍踏入了清水镇以北那片号称“鬼见愁”的黑松林。
参天古木遮蔽天光，白日已够昏暗，深夜更如墨缸。地形复杂，毒虫蛰伏，是斥候的噩梦。
就在深入林中不过数里之际
最前方的陈二狗骤然停下！
右臂猛地抬起，五指并拢向下一斩【止步！警戒！】
整支队伍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静止！所有人闪电般伏向掩体，兵刃无声出鞘！空气霎时冻结！
陈二狗整个人匍匐在地，壁虎般紧贴潮湿的腐叶土层。
侧耳，屏息倾听。
片刻后，他又像最警觉的猎犬，鼻翼翕动，捕捉风中和泥土里的气息。
当那饱经风霜的面孔再次抬起时，惨白月光下，只剩下骇人的凝重！
陈二狗无声地从地上站起，身形轻灵如夜行的狸猫，悄然退回刘鸿身侧。
他压着嗓子，声音又低又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头儿，不对劲！”
“空气里有血腥味！很淡，但绝对是人的！”
“还有草原羊膻味！是蛮子！他们穿生羊皮袄，那股膻味儿隔着老远就冲鼻子！”
“听风声，有细微的呼吸；看地上，腐叶有新踩的痕迹，藏得很深。”
陈二狗眼神骤然锐利，像盯紧猎物的老狼，下了最终判断：“拿我这条瘸腿担保！不出二里，必有蛮兵暗哨！还不止一个！”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四伍那些新兵，刚在操练场找回几分血性，此刻想到传说中茹毛饮血的蛮人，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爬满了紧张和恐惧。
刘鸿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他没有半分迟疑，完全信任陈二狗的经验。
“全队，战斗准备！”他声音冰冷沉稳，“孟达，制高点！”
“孙先生，备药！”
“其余人，检查兵刃，敛息，跟上！”
队伍顿时活了过来，精密而无声。在陈二狗带领下，他们果断放弃看似平坦的大路那上面分明藏着杀机一头扎进旁边更加漆黑浓密的丛林。
荆棘遍野，毒虫横行，却无一人出声。
果然，刚悄无声息绕过一处险恶隘口，陈二狗猛地停下脚步，指向下方月光照亮的空地。
只见两具大周斥候的尸体躺在那里，喉咙被利刃割开，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正是之前派出来却没能回去的袍泽！
一股寒气猛地从众人脊背窜起。
就在他们准备无声绕过这片死地时
刘鸿早已开启的【危险感知】天赋，毫无征兆地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冰冷的致命恶意，如同潜行的毒蛇，从左侧上方直扑而来！
他霍然抬头！夜空中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左上方一棵枝叶极其繁茂的参天古树！
“有埋伏！”刘鸿一声断喝！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一道比他声音更快、更致命的黑影，已从队伍后方如毒蛇离弦，激射而出！
是孟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