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一把攥住藤蔓，猛地扎进冰河。
刺骨的寒冷瞬间冻碎了他的昏沉。
岸上，孟达和陈二狗早已守候多时。
两人慌忙探身，手忙脚乱地把湿透的的刘鸿扯上了岸。
“头儿！”
陈二狗一眼瞥见刘鸿身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眼眶唰地就红了。
“走！”
刘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三人毫不迟疑。
孟达猛地回身，弓弦应声急响，利箭直射对岸追兵最密集之处。
借着这阵箭雨稍阻敌势，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这片莽莽山林之中。
不知亡命奔逃了多久，身后催命的犬吠嘶吼才渐渐听不见了。
三人终于在一处巨岩凹陷下找到了个落脚点。
确认暂时安全，刘鸿紧绷的弦骤然一松。
眼前发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经过冰冷河水一泡，此时红肿溃烂。
皮肉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后背的灼伤更是血肉模糊一片。
他气息微弱，悬丝游命。
郎中孙先生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赶到。
看清刘鸿的状况，他脸色顿时一沉。
他跪倒在旁，手指带着压不住的颤抖，一点点检查伤口。
每看清一处，心就往下沉一分。
“孙先生！头儿他……”
陈二狗和孟达急切地围拢过来，声音绷得发颤。
孙先生缓缓抬起头。
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写满了绝望。
他无声地摇着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沙石砾，声音涩得发紧：“难……难呐。”
“血都快流干了……这肩膀骨头都劈开，里面的脏器给灼坏了，寒气都浸进骨缝里……”
孙先生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
“换个人，怕是连这会儿都撑不到……”
“即便能救，也得有吊命的珍稀药材，得有洁净的环境防止溃烂。”
“可眼下……我们有什么？”
沉重的绝望，像无声的阴霾，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笼罩了整个狭小的凹陷地。
陈二狗沉默着拔出腰间匕首，走到一旁，一下一下削制木矛。
他浑浊的眼里没了情绪，只剩野兽般的死志。
孟达一言不发爬上岩石，抱着长弓，猎犬般监视河对岸。
弓弦紧绷，指节泛白。
孙先生看着两人，又望向地上气息奄奄的刘鸿。
他想起了油腻伙房里，这年轻人向他伸出的手。
想起了那袋沉甸甸的银子，那句“兄弟们的命，托付给您”。
浑浊的老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疯狂！
他猛地咬牙，扯开破旧衣襟，露出油布包裹的一排银针和几枚蜡封的珍稀草药。
这是他行医半生，压箱底续命的宝贝。
“罢了！”
孙先生喃喃，“老夫烂命一条！可刘将军……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他不再犹豫，点燃篝火，将银针置于火焰上炙烤消毒。
草药投入药罐，飞快熬煮。
他朝两个同袍低喝：“替我护法！”
“我要用‘续脉针法’，强封他心脉，吊住这口气！”
“针法霸道，稍有差池，神仙难救！成不成……看天意！”
凹地外，对岸蛮兵的火把连成一片。
犬吠声随风逼近。
凹地内，孙先生屏息凝神。
银针如蝶穿花，接连刺入刘鸿周身大穴。
每一针落下，都系着全队最后的希望。
终于，最后一针缓缓刺入心脉天泉穴！
异变陡生！
刘鸿微弱的呼吸，猛地停滞！
气息，似乎彻底断绝！
“头儿！”
陈二狗与孟达目眦欲裂！
最后一丝希望湮灭。
两人攥紧兵刃，眼中迸出同归于尽的疯狂。
就要冲出凹地！
“都给我站住！”
一声嘶哑低喝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孙先生！
他指着胸膛不再起伏的刘鸿，厉声道：“还没到最后！谁也不许动！”
刘鸿的胸膛在停止呼吸数息后，猛地起伏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
随即，一口带着黑血的浊气从他口中长长喷出。
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重新响起。
“呼……呼……”
听到这声音，孙先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他浑身没了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冷汗把衣衫都浸透了。
他成功了。
靠着那套失传的续脉针法，他硬是把刘鸿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
刘鸿虽说保住了性命，却陷入了深度昏迷。
接下来的两天，是这支残兵最难熬的时候。
河对岸，蛮兵一直在搜寻。
无数火把好似鬼火一般，在黑松林里彻夜晃悠。
犬吠声时刻在提醒着死亡近在眼前。
凹地里面，气氛沉闷压抑。
陈二狗拖着受伤的残腿，像警觉的孤狼在林间来回穿梭。
找寻食物和水源。
每次出去都小心翼翼。
孟达占着凹地最高处的那块岩石，跟黑暗融在一块儿。
不眠不休地监视对岸。
他双眼满是血丝，手指一直紧扣着弓弦。
郎中孙先生一步都不离开。
精心照料着刘鸿。
清洗伤口，更换草药，熬制药汤。
这三个人就像沉默的雕像似的。
各自撑着小队那摇摇欲坠的希望。
与此同时，在黑松林的另一头。
地痞王二麻子和工匠张铁锤，带着那份关系到国运的连弩图纸，在深山老林里艰难地前行。
他们避开大路，在密林里穿行。
饿了就啃野果。
渴了就喝山泉。
时刻小心着毒蛇猛兽和蛮兵的搜捕队。
张铁锤年纪大了，受了惊吓后体力跟不上。
好几次没了力气昏过去。
每一回，都是王二麻子咬着牙把他背起来。
接着往前走。
王二麻子的肩膀都磨得血肉模糊了。
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可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责任。
怀里这份图纸，是队长刘鸿用命换来的。
让他从一个废物变成了真正的男人。
他就算死，图纸也绝不能丢！
经过好些天的跋涉，衣衫破烂的两人终于走出了黑松林。
看到远方大营飘扬着的苍龙旗帜，这人不由的热泪盈眶。
“到了！咱们终于到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
快接近营寨时，一队巡逻兵突然冲了出来。
直挡在两人身前。
“你们是什么人？！”
说话的人两人都认识，是赵虎的心腹，伍长李逵。
王二麻子赶忙上前：“自己人！我们是刘队正手下的！”
“我们有紧急军情得立刻面见统帅陈猛大……”
“放屁！”
话没说完，便被李逵直接打断。
“刘鸿的队伍几天前就在黑石仓全军覆没了！你们定是奸细！”
“给我捆起来！押回去仔细的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