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馊水混着尿骚的恶心味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发酵，粘稠得能糊人一脸。
污浊的脏水漫过脚踝，冰凉刺骨。
角落里，一点豆大的惨白烛火顽强地跳动着，成了这地底唯一的活气儿。
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几座锈迹斑斑的铁笼轮廓，像几口巨大的破棺材。
笼子里塞满了人。
上百号蓬头垢面、衣衫碎成布条的汉子，冻得牙齿打颤，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死命往一块儿挤，试图从彼此身上榨出一点可怜的热乎气。
他们的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是层层叠叠早已僵硬的尸体。
其中一座囚笼里，气氛格外诡异。
所有人都像见了鬼，死死盯着尸堆顶上那个刚爬出来的身影，手脚并用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冰冷的铁栏里。
石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脑子嗡嗡作响。
他呆呆地摊开自己的手掌，借着那点摇曳的烛光，反复确认着。
他……没死？还活着？
一股混杂着血腥、绝望、宛如世界末日崩塌的记忆碎片，猛地在他脑子里炸开，搅得天翻地覆，激得他浑身都在抖。
妹妹……
石川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铺天盖地的黑影！
那些非人的东西，像撕扯破布娃娃一样，轻易地把哭喊尖叫的妹妹扯成了碎片！
血雨混着碎骨渣子往下浇，他当时崩溃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盖不过妹妹最后那个眼神——惊恐、无助，死死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还有老爸！那个清晨，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的情景让他血液都冻住了。
穿着睡衣的老爸，脑袋就掉在脚边，马桶上坐着的是他那具无头的身体。
老爸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凝固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致的恐惧，像是死前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地上的血，积了厚厚一层，粘稠得像化不开的油漆。
而前一天，他们的世界还那么平静美好。
石川太阳穴突突狂跳，他死死闭上眼，牙关紧咬。
一滴滚烫的东西还是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角。
他重生了！而且……直接掉进了那个尚未正式开服的“综武聊斋”世界！
袖口下传来硬物的触感。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一块熟悉的腕表。
冰冷的金属表壳触感真实无比，彻底掐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表盘上显示的时间，精准地定位到他记忆中穿这身衣服的那一天！
也是那个游戏开服前的一个月！
石川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清秀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情绪，混杂着重获新生的狂喜、刻骨铭心的仇恨，还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也就是说……那些被怪物撕碎、被他视若珍宝的一切——老爸、妹妹……都还在！
他还有机会！这一次，他半步都不会退！半步都不能退！
“大哥哥……”
一个怯生生、带着点奶气的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这死寂的空气。
“你……你有吃的吗？我好饿……”
石川循声望去。
对面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怀里，探出个小脑袋。是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脸上糊满了黑泥，却遮不住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隐约可见的秀气轮廓。
“别说话！”男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惊恐万状地瞪着石川。
周围人的眼神也都差不多，写满了“活见鬼”三个字。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来就不是活人！
这个囚笼里弥漫着尸体腐烂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尸骸构成了最底层的“地基”，上面像叠罗汉一样挤着几十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活人。
空间狭小得令人窒息，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给石川让出了一个半径足有两米的“真空地带”。
恐惧，就是最好的隔离带。
“我是人！”
石川太清楚他们在怕什么了。
他抬起手臂，露出一道新鲜的伤口，是被尸堆里尖锐的骨头茬子划开的，鲜红的血液正缓慢渗出。
“看清楚了，活人的血！”
昏暗的烛光下，那抹鲜红依旧刺眼。
在这个时代，很长一段时间里，活人的红血就是区分“人”与“非人”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证据。
看到那鲜红的血液，众人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点点，但依旧没人敢靠近。
他那身格格不入的奇怪衣服，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石川目光如刀，扫视着这个活人坟场。
脚下堆叠了半米多高的腐烂尸体，锈迹斑斑、沾满黑褐色污垢的铁笼，只剩下半截，上半部分像是被什么巨力生生撕咬、扯烂了！
四个囚笼都是这种残破模样，里面塞着上百个精神萎靡、眼神麻木的囚徒。
再加上角落里那盏风中残烛般摇晃的白蜡烛……构成了一幅压抑到极点的地狱绘卷。
“系统！”
石川心中默念。
他记得很清楚，现实世界的人第一次进入聊斋，大多会被丢在相对安全的城镇“新手村”里。
而他眼前这鬼地方……绝对不对劲！
念头刚落，一片由流动数据构成的半透明面板，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这是独属于玩家的特权。
姓名：石川
功法：无
资质：凡人一星
降临地点：大乾明凉府地界--江阳镇刘家残垣可回归现实倒计时：23:51:08
修改/进化（灰色未激活）
……
“资质”两个字率先撞入眼帘。
石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前世，就因为这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多少人在绝望中死去，如同被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永远地隔在了生与死的彼岸。
每个人的资质天差地别，而“凡人一星”，就是那垫底的尘埃！
当初游戏刚开，无数玩家因为这不公平的设定疯狂投诉，却石沉大海。
大家还天真地以为是游戏公司高冷。直到死亡真正降临，他们才在血淋淋的教训中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游戏！
而是另一个残酷的真实世界！
他也没指望重生一次就能逆天改命。
改变资质？那是传说中的逆天之举！
只听说那些传承千年的古老氏族或者神秘宗门的嫡系子弟，从小用无数灵药打熬筋骨，用强大妖兽的精血淬炼体魄，甚至动用传说中的仙家宝物强行灌顶，才有一线渺茫的机会。
“降临地点！”
果然！
明凉府，江阳镇！
这地方他前世闻所未闻，绝不是任何一个安全的新手区！
不过……刘家残垣？
石川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毫无征兆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嗯？”
在这股不安的驱使下，石川终于注意到系统面板上那个与前世唯一不同的地方——右下角，两个不起眼的小字：修改！
这两个字呈现一种毫无生气的灰暗状态，偶尔会模糊地闪烁一下，变成“进化”，但旋即又恢复原样。
石川尝试用意念点击了好几次，面板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一个被锁死的灰色按钮。
“大哥哥……你流血了……”
对面男人怀中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像只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蹲到了石川身边。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石川手臂上的伤口。
小手在旁边的干草堆里摸索了一下，小心地捻起一小撮还算干净的干草，轻轻地敷在石川的伤口上，声音软糯糯的：“这样……这样就不疼啦。嫣儿以前受伤，妈妈也是这样弄的。”
“是吗？真乖。”
石川愣了一下，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
下一秒，那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扑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捞回自己怀里，充满戒备地瞪着石川，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男人那警惕到极点的眼神，石川心头微动。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粒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德芙巧克力，递向小女孩。
“给你的奖励。”
小女孩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稀世珍宝，飞快地抢过去，一把塞进嘴里。
巧克力甜味在口腔里化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谢谢。”
男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看那糖块不像有毒的样子，又见女儿吃得开心，犹豫了很久，直到小女孩完全咽下去，才极其虚弱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气若游丝，显然饿得够呛。
囚笼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戒备又消散了不少，开始有人试探着往石川这边挪动。
鲜红的血证明了他是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流露善意，似乎也证明他并非恶人。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舔了舔嘴唇，小声地道谢，但小手却不由自主地按在了瘪瘪的小肚子上，“可是……还是好饿……”
周围人的目光也齐刷刷聚焦在石川身上。
眼神复杂得像一锅杂烩：有审视掂量，有卑微的希冀，有讨好的假笑，更有一种恨不得把他这个衣着怪异的清瘦少年生吞活剥的、赤裸裸的贪婪！
石川毕竟还是个少年身形，偏瘦，模样也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清秀。
但眼前这些成年人，个个饿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真要动起手来，谁生谁死还真不好说。
“大哥，您贵姓？”
石川脸上堆起一副人畜无害的、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怯懦的笑容，主动挨着那男人坐了过去，显得毫无威胁。
而在所有人视线死角——他按在冰冷尸体堆上的那只手，却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一块约莫四寸长、边缘带着暗红血迹、异常锋利的骨片，如同变戏法般，从袖口滑落，稳稳地藏进了他的掌心。
这是他爬出尸堆时，特意挑选并藏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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