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陈兴。”
“年龄?”
“二十。”
“家庭住址?”
“红旗生产大队,三队。”
……
一连串程序性的问题过后,审讯正式进入了正题。
主审的,正是那个国字脸公安,他叫赵卫国,是刑侦队的副队长,办案经验丰富。
“陈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长期从事投机倒把活动,非法牟取暴利。”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赵卫国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带着一股压迫感。
“没有。”
陈兴的回答简单干脆,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旁边年轻一点的公安冷笑一声,将那封举报信拍在桌子上。
“这上面,可是把你干的那些好事,写得一清二楚!”
“信口雌黄,无稽之谈。”
陈兴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吐出八个字。
赵卫国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他失望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冷静得有些可怕。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农村青年该有的样子。
这哪里是在审一个嫌疑犯,倒像是在跟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干部谈话。
“陈兴,我劝你老实交代!”
赵卫国加重了语气。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上面的政策,你应该清楚!”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
陈兴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赵卫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凭一封不知道谁写的匿名信,就把我抓到这里,这不符合程序吧?”
赵卫国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审讯,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陈兴知道,硬扛下去不是办法。
对方虽然没证据,但只要把他关在这里,就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沉吟片刻,他平静地开口:“我需要打个电话。”
“给谁打?”
“县食品站,采购科,刘先河科长。”
陈兴的语气不急不缓。
“我是他的‘生意伙伴’,我卖给他的东西,他都付了钱。”
“你们可以找他对质,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投机倒把。”
赵卫国和年轻公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一个农村小子,竟然还跟食品站的科长有关系?
……
县食品站,科长办公室。
刘先河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喝着茶,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谁啊?”
他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刘科长吗?我们是县公安局的……”
当电话那头的话说完之后,刘先河就感觉头皮“嗡”的一声炸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兴被抓了?!
还把他给供了出来?!
这个兔崽子!
刘先河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私下里高价购买熊掌的事情要是败露,那就是典型的行贿受贿,是严重的作风问题!
别说升官了,不被撸掉职位,都算是烧高香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事情败露!
陈兴这小子,必须得捞出来!
他要是乱说话,自己也得跟着完蛋!
“误会!都是误会!”
刘先河对着电话,语气急切地说道:“赵队长是吧?你听我解释!”
“那个陈兴,是我们食品站的‘编外采购员’!”
他急中生智,瞬间就给陈兴安上了一个新身份。
“我们单位最近有重要的接待任务,急需一些特殊的山珍野味。”
“是我委托他进山帮忙寻找的!”
“至于那笔钱,那是我们单位给他的‘劳务费’和‘奖励金’,都是走了正规账目的!”
刘先河三言两语,就将一场非法的私下交易,巧妙地包装成了合情合理的单位行为。
挂了电话,他还是觉得不保险,在办公室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公安局那帮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万一他们深究下去,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自己还是跑不掉。
不行,得找个更硬的靠山!
刘先河一咬牙,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抽的好烟,用报纸包好,硬着头皮,前往了县领导林建国家。
……
林家。
林建国正在书房看文件,听到刘先河的汇报,起初只是眉头微皱。
但当他听到“熊掌”、“投机倒把”、“陈兴被抓”这几个关键词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那熊掌,可是他亲自拍板,用来招待省里来的重要客人的!
这要是被当成什么投机倒把的赃物给查出来,消息传到省里,那影响就太坏了!
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想直接打给公安局的王局长。
可电话拨过去,却被告知王局长正在市里开一个重要的紧急会议,暂时联系不上。
林建国放下电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直接出面干预,显得太过刻意,容易落人口实。
沉吟片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里,正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儿林婉儿身上。
“婉儿,你过来一下。”
林婉儿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
“爸,怎么了?”
“你替我去一趟公安局。”
林建国看着女儿,语气温和地说道:“就说我听说了这件事,那个叫陈兴的年轻人,前几天还为咱们县的招待工作出过力,贡献不小。”
“让公安局的同志们,务必把事情调查清楚,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同志。”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林婉儿心中一动。
陈兴……
她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那个在食品站门口,眼神从容不迫的农村青年。
他被抓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担忧。
稍作犹豫,她便点了点头。
“好的,爸,我这就去。”
……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卫国放下电话,脸色阴晴不定。
刘先河的说辞,虽然听起来天衣无缝,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编外采购员”,能让食品站科长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