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并未闪躲。
他将虬龙吟鳞枪插在一边,双脚如古树盘根,牢牢扎入大地。
就在那如一团烈焰流火的赤屠马,冲至眼前的刹那。
他动了。
那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动作,身影模糊如一道被风吹散的鬼魅。
他侧步避开马头。
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悍然抓住了连接在马嘴笼头上,那根坚韧的缰绳。
“轰!”
一声沉闷如战鼓擂响的巨响。
狂奔的赤屠,前冲的暴烈势头被硬生生地遏止。
巨大的惯性让它前蹄高高扬起,几乎整个翻倒在地。
丁豪瞪大眼睛。
陈木难道是想。
驯马?
缰绳被绷得笔直,在巨大的张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濒临断裂的呻吟。
陈木紧紧抓着缰绳。
手臂肌肉虬结贲张,一条条青筋在玄甲的缝隙间疯狂地搏动。
双脚深陷泥土。
整个后背如一张拉满的硬弓,将赤屠那股山洪海啸般的狂暴力量,尽数导入脚下大地。
赤屠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挣脱。
时而人立而起,如山岳般倾轧而下。
时而猛地甩动头颅,欲将缰绳挣开。
但陈木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掌,却如铸铁浇铸的巨钳,纹丝不动。
无法挣脱的赤屠,终于发了怒,拧身过来,后蹄往后猛地踢出。
这是足以踢碎岩石的重击,即使身穿玄甲,被踢中后也凶多吉少。
但陈木的动作比马更快。
刚刚提升的【感知】,让他能第一时间觉察到赤屠马的意图。
他后退一步。
蹄子只踢中空气。
赤屠发出恼怒的嘶鸣,再次踢出。
但陈木随着赤屠的每一个动作而微调身形,仿佛一片在狂风中摇曳却从不折断的苇草。
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幅度避开那致命的踢击。
在丁豪等人眼中,只看到一道道模糊的残影,耳边是马蹄重重踏裂地面的巨响。
而陈木,始终屹立不倒。
每一次闪避,都将缰绳握得更紧,毫不给赤屠任何喘息之机。
驯马就像溜鱼。
不只是简单的角力,而是比拼人和动物的意志。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
陈木的体力消耗得厉害,但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与专注。
反观赤屠,眼中的疯狂逐渐被惊恐与疲惫所取代,嘶鸣声也从咆哮,变成了绝望的悲鸣。
……
一个时辰后。
日已中天。
不知不觉。
马场四周,围了一圈人。
都是听说有人居然要驯服“赤屠”,循声而来。
其中大部分,是黑骑营的人。
人群忽然分开。
“汤将军!”
“将军!”
汤仁牧摆摆手,示意大家随意点。
他的视线,一直望着马场中央。
“差不多了。”
汤仁牧挑眉。
场中,赤屠的速度已然慢了下来。
火红的毛发被汗水浸透,化为暗沉的赭色,口中不断喷出白沫,四肢也开始微微颤抖。
不对。
它还有力气。
“当心!”
汤仁牧出声提醒。
只见那赤屠鼻腔里喷出两道白气,发出一声不甘长嘶。
它用最后的力量,做出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冲锋。
胜负在此一举!
就在此刻。
陈木眼中精光爆射。
一声暴喝。
“给我……趴下!”
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
赤屠只感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力量从缰绳上传来。
它庞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地向后拖行,四蹄在地上犁出四道深深的沟壑。
最终,在绝望的嘶鸣声中,赤屠身子一晃,重重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缰绳不堪重负。
彻底断裂开来。
但赤屠已彻底没了力气。
陈木一步步走到它的面前。
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赤屠完全笼罩。
赤屠发出一声认命般的鼻息。
真驯服了?
整个军马场鸦雀无声。
丁豪抱着新的缰绳和一套黑铁马铠快步跑来,指导着陈木给赤屠戴上。
休息了一会。
赤屠站起来。
陈木翻身上马。
赤屠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陈木缰绳一拉,立刻老实了。
陈木骑马溜回栅栏,提起虬龙吟鳞枪。
马蹄稍稍下沉。
但赤屠并未表现出不适。
陈木甲骑具装,提枪坐马,昂首在马场中溜了两圈。
在【魅力】的加持下,更显得英姿勃发、锐气逼人。
汤仁牧望着那道身影,眼神恍惚,隐约间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唉。
人老了。
就是怀旧。
汤仁牧甩甩脑袋,将莫名的惆怅清除,对陈木一招手:“跟我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
城中小院。
干净朴素。
丝毫不像一个将军的住所。
马迟正在院中清扫落叶。
看到汤仁牧带着陈木回来,微微一怔,目露疑惑。
他知道汤仁牧看重陈木。
私底下。
对其赞不绝口。
不只是他的神力和天赋。
更欣赏他勇猛无畏,敢打敢拼。
这些年来,南虞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被北莽打得抬不起头,许久未得一胜。
将士们都输怕了。
甚至生出“北莽人得了凶神庇佑刀枪不入”“北莽过万不可敌”的荒唐传言。
战场上,稍有颓势,就全线溃败的场景,也不只出现一次两次。
若非如此,北莽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打到肃马城下。
相比之下,陈木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气势,相当难得。
话说回来。
尽管汤仁牧很欣赏陈木。
但把他带到家里来干什么?
难不成想收他做义子?
舅舅也不是这种虚头巴脑的人啊。
“坐。”
汤仁牧和陈木在院中坐下。
汤仁牧瞥了眼马迟。
后者更诧异。
难道我还要回避?
“算了。”
汤任牧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陈木,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仿佛能看穿人心。
“陈木,我问你,你是否答应了苏家的招揽?”
上来就这么直接吗?
陈木一怔,也不绕圈子,点头道:“是,不然我拿不到这把枪。”
汤仁牧又问:“你可知他们要做什么?”
“跑路?”
“噢?”
汤仁牧额上的皱纹立起:“你怎么知道他们要逃跑,而不是突围?”
“直觉。”陈木道。
“你是个聪明人。”
汤仁牧赞叹一句,但下一刻脸色一沉,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那我问你,你既已猜到他们要跑,还答应招揽……你也想跑?”
“……”
陈木还没说话。
旁边的马迟已经流出冷汗。
这是个送命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