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屏着呼吸,一言不发。
枪尖点碎剑身。
没有丝毫停顿。
依旧就练了无数次的招式。
拦!
枪身由左往右横栏,重重往黑衣刺客身上抽去。
电光火石之间。
黑衣刺客的身体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个弧度夸张的铁板桥,劲风贴着她的鼻梁掠过。
但下一刻。
拿!
枪身由横移变下压。
丝滑,顺畅,迅捷!
黑衣刺客再也无力躲闪。
枪身拍在她的肩膀上。
“砰!”
身躯砸地,激起一片尘土。
巨大的力量,让她瞬间昏死过去。
陈木快步向前,一手抓起汤仁牧,退出院子。
这才打开口鼻。
大口呼吸。
刺客的毒烟相当隐蔽,肉眼几乎无法分辨,也没什么味道。
却逃不出陈木敏锐的五感。
“马迟……”
汤仁牧口中猩红,竟是咬破舌尖来保持清醒。
陈木吸了口气,再次屏住呼吸,进入院中偏房,把马迟也带出来。
还好。
这毒烟隐蔽性极强,代价是并不致命,马迟也只是陷入昏睡。
“你怎么……”
汤仁牧怔怔地盯着陈木。
一个要当逃兵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救了他的命?
陈木开口道:“将军,你不会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攀龙附凤、贪财好色之人吧?”
不然呢?
原来不是吗?
汤仁牧哑然。
“将军!”
陈木有点生气,指着自己的心口:“提携之恩、杀敌之誓,在这里,绝不会忘!”
他目光灼灼。
还要说话,突然目光一凌。
扭头往城北的方向望去。
号角声,呼喊声。
由远及近。
像是一阵夜风从北方吹来,席卷整个肃马城。
“敌袭!”
“敌袭!”
“敌袭!”
北莽人又攻城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汤仁牧浑身颤抖。
想要起身,但毒药在血液中奔涌。
天旋地转,动弹不得。
他一双虎目瞪着陈木,似乎想要把陈木看穿。
没有时间再犹豫。
只能赌一把!
汤仁牧用最后的力气,摸出一枚虎符,拍在陈木手里。
鲜血从口中溅出:
“那就证明给我看!”
……
汤仁牧已经晕倒。
那枚虎符躺在陈木掌心。
滚烫,沉重。
带着汤仁牧的体温,更浸透着他口中溅出的滚烫鲜血。
陈木知道,这块青铜,关系着肃马城上万军民的性命。
关系着百万北境疆土。
一点冰凉,落在脖颈上。
紧接着是更多。
陈木抬头。
下雨了。
他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他从死人坑的尸骸中挣扎爬出,唯一的念头,只是如何活下去。
而现在,他手中握着的,却是决定满城人生死的权柄。
“陈木,城墙好像失守了!我们快趁乱跑吧!”
王二狗朝这边奔来,陈木截杀刺客之前给他打了招呼,让他过来接应。这会刚到。
这个消息似乎是真的。
陈木听到凄厉的尖叫声和北莽人的高声欢呼,那些声音像瘟疫一样在肃马城的街道上蔓延。
陈木攥紧虎符,眼神瞬间由恍惚变得冰冷如铁。
“跑得掉个屁!找根绳子,把院子里的刺客绑起来,绑紧!再照顾好汤将军和马迟!”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一边大声交代王二狗,一边往城西方向跑去。
“那你去哪啊?!城墙在这边!”王二狗在身后喊。
“我要去挣军功……挣一波大的!”
……
北城墙。
昨日的血迹未干。
新鲜滚烫的血,又泼了上去。
南虞的旗帜被撕碎,浸泡在血泊之中,雨水横流,满目疮痍。
北莽人冲上城墙,用蹩脚的大虞话,反复喊着一句话:
“汤仁牧已死!”
“汤仁牧已死!”
“汤仁牧已死!”
南虞北莽语言不通,平日战场上几乎没有交流。
今天却突然喊出口号。
分明是有意为之。
再加上前些天晚上刺客进城的事情。
难道……
汤将军真死了?
怀疑渐渐变成恐惧,恐惧则变成绝望。
汤将军死了。
没人会来支援。
这城,要破了。
“当啷!”
一名跟随汤仁牧多年的老兵,绝望地扔掉手中环首刀,跪倒在地,随即被三把弯刀同时贯穿身体。
尽管有督战官还是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是士气迅速滑落,已无力挽回。
城墙上的防线彻底崩溃,守军被分割、被包围、被屠杀。
数不清的北莽兵卒发出震天的狂吼,势不可当地翻过城墙,跳入城内。
一个断了手臂的南虞兵卒,连滚带爬地从城墙的阶梯上退下来,身后是北莽人狰狞的脸和雪亮的刀锋。
城门也被打开。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肃马城守不住。
所有人都得死。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瞬间。
“咚……咚……咚……”
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突兀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熟悉战场的兵卒都能听出,那是三百只马蹄同时踏地,发出的声响。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街道尽头是一条黑色的线。
那条线在所有人的瞳孔中迅速扩大、变粗,最终化为三百名黑色的骑兵。
他们全身笼罩在漆黑的铁甲之中。
坐下的战马同样披着黑甲,打着响鼻,喷出白色的热气。
三百骑,沉默如山,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那股铁与血淬炼出的纪律和杀气,与周遭的混乱形成天壤之别。
“是黑骑营!”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惊呼。
“黑骑营来了!汤将军没死!”
督战官指着黑骑最前方的那道高大身影,趁机高喊。
“汤将军没死!”
“汤将军来了!把北莽狗赶出去!”
……
三百黑骑的最前方。
陈木坐在赤屠的背上,感受着这匹烈马体内传来的躁动和兴奋。
作为一个刚刚加入黑骑营的新兵,他本来连参战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像其他那几个新兵一样。
但他手握虎符。
见虎符如见将军。
他戴上狰狞的铁面甲,骑着最高大的马,手握最锋利的枪。
现在,他就是汤将军。
他将带头冲锋,身后有三百名精锐将士跟随他的步伐。
陈木缓缓举起手中的虬龙吟鳞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混杂着紧张、兴奋、以及沸腾的战意,像电流般传遍四肢百骸。
枪尖直指前方,直指那片涌入城内的、黑压压的北莽人潮。
整个战场,仿佛都因为这个动作而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陈木深深吸气。
他刚刚学会了,属于黑骑营的冲锋口号。
声音透过铁面甲的阻隔,变得如同金属摩擦般冷酷、雄浑,响彻整条长街:
“破阵!踏北——”
下一刻。
三百名骑兵齐声怒吼:
“踏北!”
“踏北!!”
“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