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战场。
尸体横陈在湿滑的鹅卵石与翻卷的浅滩上,断旗插在尸堆里,被风浪拍得呼啦作响。
陈木勒住赤屠,眯眼望去。
那将领身上的银甲并非粉饰,带着重铠的厚重与匠心的线条,肩铠如叠浪,胸甲如伏龙。
他不骑马,立在最前方的步列中央,手持一柄长柄陌刀,刀背厚重,刀锋寒白。
他身边是一队大约两百人的精锐步兵,整齐地站成三列。
第一列圆盾斜架成墙。
第二列长戟斜插。
第三列短弓高抬。
步兵阵死死守着河岸渡口,刀戟与盾缘咬合,简直像一台严丝合缝的机器。
银甲将领沉静地发号施令。
他抬手,短弓一齐扣发,箭矢如雨,顿时前线马嘶连天,一众北莽骑兵人仰马翻。
北莽强弓阵也还以箭雨。
银甲将领手掌上翻,持盾卫兵纷纷将盾牌举过头顶,箭矢落在盾上,发出一叠沉闷的声响。
银甲将领突然高喝一声,前列圆盾立即错开,长戟向外露锋,像是刺猬突然弹出尖刺。
冲击过来的北莽骑兵猝不及防地撞上去,顿时血花四溅。
瓦解了这波攻势。
银甲将领再度抬眼看来,抬起手,指了指对面。
那里是一队正在不停放箭的北莽强弓兵。
陈木立刻会意。
“随我冲锋!”
赤屠喷出白雾,前蹄踏响碎石,下一瞬,黑骑营切入战场。
直冲北莽的弓手阵地而去。
距离在嘶吼与铁鸣中迅速缩短,北莽强弓队惊觉不妙,急忙弃弓换刀,两侧的步兵和骑兵也合围过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那银甲将领动了。
“进!”
一声强有力的指令,步兵阵形骤变。
第一列、第三列的士兵收起盾牌和短弓,齐举陌刀,和长戟士兵一起,向前冲锋。
为了援救强弓队,北莽阵线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缝隙,而银甲将领精准地抓住了它。
一时间,北莽人只感觉前有猛骑,背有刀戟,明明是他们人多,却陷入被夹击绞杀的窘境。
“杀!”
黑骑营撕开一道血线,正面撞入北莽强弓阵。
虬龙吟鳞枪在半空抡出一道厚重的弧光,如闷雷砸落。
“轰!”
枪影坠下,三名北莽弓手连人带弓折进泥中,脊背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箭壶翻倒,羽箭滚了一地,被赤屠的铁蹄踏得粉碎。
【杀戮之道生效】
【敏捷 0.1】
【耐力 0.1】
【感知 0.1】
一名披甲的北莽头目策马直扑过来,弯刀高举,眼中血丝密布。
陈木不退,枪身半折,横档在前。
那头目长刀落如惊雷,却被三百斤的枪骨硬生生磕开,劲力沿刀身传回,虎口巨震。
陈木肩肘一沉,刺出大枪,枪尖点在对方头颅上,“啪”的一声,像西瓜裂开。
无头的尸体从鞍上软下去,马拖着尸体冲出数步,才重重栽倒。
【杀戮之道生效】
【敏捷 0.1】
熊勋怒吼着突进,长枪横扫,将一名靠过来的北莽骑兵半张脸掀开,血雨如飘。
黑骑营余部如一枚打穿血肉的钉子,死死扎住北莽强弓队的腹地。
北莽人焦急地嘶吼,试图夺回阵地。
可就在他们缩拢的瞬间,南虞步兵阵已如海浪压岸,银甲将领提刀在前,陌刀起落,寒芒如练。
刀开肉路,戟补空隙,步兵阵不断推进,每前进一米都会有十几具北莽人的尸体倒在戟尖和刀缘下。
转眼间。
步骑会合。
“走!”
银甲将领一声大喝,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带着股让人心安的沉稳。
在他的掩护下,陈木掉转方向,带着黑骑营和一干人等,顺利退回渡口处。
那银甲将领,也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这波厮杀,北莽人死伤惨重,短时间内,难以再组建起有力的攻势。
阵脚稳住了!
陈木快速扫过身后众人。
李若薇脸色煞白,微微颤抖,但看上去没有受伤。
林雨柔半边身子被血染红,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但神色亢奋,应该也没事。
马迟肩膀上中了一箭,浑身伤口都崩开,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
白瞬也满身是血,刚刚的战斗中,她帮陈木挡下许多来自背后的偷袭。
但还好,都活着。
苏家和吕家就惨了,他们带来的家眷、府兵和江湖客,基本死光。
只剩下苏宗明、苏慕容、吕壶、吕复学、赖乐成、释竹和尚、黎志坚等人。
江湖客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那些不入流的,在北莽人的弯刀面前过不了两招。
释竹和尚、赖乐成、黎志坚三人,却是成功地完成了保护任务。
苏宗明面无血色,他的妻子柳氏,刚刚在他面前坠马而死。
不过。
总算是逃出来了。
渡口上大部分船只都被烧毁,但仍然有一条小船可用。
上船,就能逃离这片炼狱。
“快走快走!”
苏慕容当即就想往船上跳。
但虬龙吟鳞枪,挡住他的去路。
“等着!”
陈木瞪了他一眼,又给熊勋使了个眼神。
熊勋会意,带着几个黑骑走过去,挡在船前。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船!”
陈木命令道。
“不赶紧走,还等什么?”
“再不走,等北莽人的援军过来,就来不及了!”
“陈木!”
吕壶等人急得上蹿下跳。
但陈木不搭理。
他回头,望向来路。
步兵阵已退回到渡口外沿,盾墙一合,再次立成铁桶。
那银甲将领缓缓转身,与陈木隔着数步对视。
“老汤的黑骑营?”
银甲将领的视线从陈木等人身上扫过,又落到吕壶等人身上,目光微寒:
“吕知县,你不在肃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吕壶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恢复冷静,抖出袖口里的圣旨,昂首道:
“余将军,我奉圣上的旨意,率军突围,前来接应你。”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刚刚抓耳挠腮要上船跑路的人不是他。
银甲将领冷笑一声,又看向苏宗明:“苏大人,也是来接应的?”
苏宗明低声道:“正是。”
“呵。当真是忠肝义胆、舍生忘死啊!”
银甲将领脸上笑容更加嘲弄。
“余……”
吕壶刚要开口。
银甲将领却已不看他,而是对陈木一抱拳,正色道:“一开始我还纳闷,谁这么有本事能取代熊勋,当黑骑营的先锋。刚刚一见,兄弟勇武过人,果然令人佩服。敢问兄弟姓名?”
“陈木。”
陈木抱拳回礼,也问道,“将军是?”
“余宇澄。”
余宇澄?
这名字有点耳熟。
陈木一愣,身后传来李若薇的低声提醒。
“他是京城上将军,这二十万援军,真正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