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演武场上。
一道孤独而执着的身影,仍在练习长枪。
“刺!”
“刺!”
“刺!”
陈木浑身已被汗水打湿,头发成一股一股地搭在脑袋上。
脚下散落着一堆木渣。
那是被他崩裂的数杆木枪。
“你练了一夜?”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木转头一看,正是马迟。
马迟休息了一夜,看起来却更显疲态。
眼圈黑得跟被人邦邦打了两拳似的。
脖子上还缠着纱布。
“练了一夜。”
陈木点点头。
一来是他昨晚来之前,已在林雨柔那休息过,本就精神。
二来嘛,则是他知道自身的短板。
力量、速度都有。
但技巧和经验太差。
单就“刺”这一个动作来说,若不抓紧练习,熟悉它的手感和动作,只怕临战时刺不准,或者刺出去收力不及,反被敌人一刀砍了。
不管是不是临时抱佛脚。
训练时流点汗。
总比上战场流血强。
这点陈木深有觉悟。
没羞没燥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可不想仗着有金手指就狂妄自大,然后稀里糊涂地死在城墙上。
“你……”
却只见马迟愣愣地望着自己,眼神相当复杂,过了好一会,马迟猛地一下站直了:
“什长大人!属下向您报到!”
“啊?”
陈木一愣。
“汤将军昨日当众提拔你为什长,你的军职比我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兵。”
马迟草草解释了一句,很快进入角色,
“大人,咱们现在是先去民夫营把兵补齐,还是先去军械库领装备?”
“……”
突然之间角色互换,陈木有些没反应过来,盯着马迟看了一会,确定他是来真的,这才抓了抓脑袋。
“先去领兵吧。”
……
民夫营。
昨天还吆喝着“擅跑者斩”“你们的命在我手里,听我的话,能活;不听,死”的马迟,此时却老老实实地跟在陈木后边,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样子,让众民夫看得目瞪口呆。
“啪!”
王二狗抽了自己一巴掌。
“嘶,也没在做梦啊?”
“那这是咋回事?”
“陈木,你老实跟叔说,汤将军到底是不是你爹。”
“屁!他爹我认识!下沟村老陈头,还能是将军?”
“说不定是当年抱错了呢。”
“我知道了!陈木已经死了,他现在是被妖魔附身,用妖术控制了马大人!”
眼看众人越说越离谱,陈木“咳咳”两声,马迟当即拔刀,“噌”的一声响,现场瞬间安静。
马迟收刀入鞘,示意陈木讲话。
这小子。
上道!
陈木朝着众人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现在是什长了,按规定可以领十个兵,除去马迟,还有九个名额,谁愿意来的,上前一步。”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
却是众人齐齐后退。
唯独把还在回忆陈木幼时经历的王二狗,留了出来。
王二狗后知后觉地想要钻回人群,被陈木叫住:
“老王!过来!”
王二狗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
“你这表情啥意思?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陈木在王二狗屁股上踢了一脚。
“你说呢?”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王二狗虽惊不惧,直言不讳,“你啥本事我还不清楚?除了一膀子力气,一没武艺,二没读过兵书,跟着你,能活得下来吗?”
“你懂个屁!”
陈木又踢了他一脚。
但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两脚的功夫。
他们已经快退到十米开外了。
“都回来!”
陈木喊了声,见没效果,干脆扯了腰间的钱袋,把昨天得的一百两银子都撒出来。
明晃晃的银子。
终于是让那些人停了下来。
王二狗一怔:“你这是?”
“在我手下当兵,首先,银子管够!所有赏赐,包括给我个人的,咱们都平分!”
陈木凝视着众人的眼睛。
这招果然管用。
话一放出来,顿时有人停下脚步。
明显是心动了。
这年头,大多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为了那点俸禄,才拼上性命出来当兵。
在谁手下都是当炮灰。
能多拿点钱,当然划算。
不过这时,陈木又借了马迟的刀,抽出刀刃,换了副恶狠狠的语气:
“但丑话说在前头,拿了钱,就要做事!谁要是打算来当混子,战场上卖队友,我第一个砍了他!”
这话劝退了不少人。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最终还是留下十多个。
王二狗也在其中。
他深情道:“出来之前,你爹让我好好照顾你,没办法,我只好豁出这条命陪你,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陈木道:“真不是为了银子?”
王二狗眼神坚定:“真不是。”
陈木道:“好兄弟,那咱不谈钱,伤感情。”
王二狗带上哭腔:“我真不在乎银子,但你嫂子一个人在村里,我还有两个孩子……”
“你他娘天天看花魁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你媳妇!”
“我媳妇和花魁长得差不多呢。我看着花魁,就跟看到我媳妇一样。”
“滚蛋!”
陈木笑骂,松开手,把银子给了王二狗。
再剔除掉几个歪瓜裂枣,留下九人。
这支小队,总算有了形状。
让他们先上城墙站岗。
陈木则和马迟,继续往军械库去。
军械紧张,普通兵卒,尤其是民夫转过来的兵卒,只能用城墙上那些带血的武器装备。
只有伍长以上,才有资格去军械库领一套新的。
……
军械库。
靠着什长腰牌和马迟的脸,两人顺利进入,还得到军需官的盛情款待。
陈木很快就套上一套制式皮甲。
“合身!陈什长穿上,真可谓少年英才!”
军需官一阵彩虹屁。
陈木却不太满意。
准确来说。
皮甲给他带来的安全感不足。
“就没有铁的吗?”
“铁甲较重,不甚灵活,以陈什长的身形,还是穿皮甲更为合适。”军需官道。
“我什么身形?”陈木反问。
“这……”
军需官欲言又止。
“给他一副玄甲。”马迟突然开口。
“玄甲?”
军需官大惊,“马大人,这不合规矩吧?而且……”
他看了陈木一眼,把马迟拉到旁边,低声道:“您也知道的,玄甲数量有限,每一套都是有主的。”
马迟道:“把我之前那套给他。”
“……”
军需官呆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手指了指上面,“是汤将军的意思?”
马迟不置可否:“照做即可。”
“是。”
军需官不再多话,遣了两个人,去后面抬出一具铠甲。
陈木眼前一亮。
这才是好东西!
……
【玄甲】
由2859片精铁甲叶组成,以编绳串联,形成一整套完整的铠甲。
整套铠甲分为四个部分。
保护躯干的“身甲”。
保护颈部的“锻铔”。
保护手臂的“臂甲”。
以及保护头部的“兜鍪”。
甲叶都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峻的光泽。
陈木一眼就认出来,昨日汤将军领着的那队黑甲骑兵,身上穿的正是这种甲胄。
他快速地脱了皮甲,在马迟的辅助下,换上这套“玄甲”。
沉甸甸的甲叶遍布全身。
安全感顿时满满。
此外,这套铠甲编制得极巧,关节连接处都有编绳覆盖,穿上后丝毫不影响动作。
陈木跑了几步,又做了套广播体操,所有动作依旧灵活。
这倒把那军需官看傻眼了。
“玄甲”可是重达50斤。
眼前这干瘦少年,一副没受过训练的样子,穿起来竟是毫不费力?
马迟望着陈木身披玄甲的身影,眼角跳动,缓缓吸气,定了定神,才又道:
“还有武器呢?陈什长用长枪。”
“是!”
军需官不敢怠慢,连忙让手下抬了几杆长枪出来。
这些长枪都不是寻常货色,枪尖以精铁打造,锋利尖锐,枪身也挺拔笔直,红樱如血。
唯独一点。
它们的枪杆,都是木制的。
“白蜡木材质,质地坚韧,不易折断。”军需官介绍道。
“没有铁的吗?”陈木问。
军需官一阵恍惚,刚刚好像听过这个问题。
“这个真没有。”
马迟帮他做了回答。
枪这玩意,本身就重。
若枪杆还是铁的,重量超标,寻常人就算能拿起来,也根本无法施展。
更何况枪法还有“缠、抽、拨”等技法,两杆相遇时,用劲一抖一弹将对方的杆子挑走,便能顺势一击必杀。
铁杆子没有韧性,就只能直来直往,再好的枪法也难以发挥。
因此。
哪怕黑骑营主用的兵器也是长枪,也都是白蜡杆枪身,根本没有铁制的。
“军中确实没有。”
军需官补充一句,“不过我听说苏家有一杆【虬龙吟鳞枪】,全身铁制,或许符合你的要求。”
“是吗?”陈木好奇道。
“枪并非越重越好。”
马迟给军需官递了个“不要乱说话”的眼色,劝道,“这白蜡枪已够你用的,先把枪术练熟,再考虑这些不迟。”
“也是。”
陈木从善如流,提着白蜡枪,背着马迟那把弓,穿着玄甲,走出军械库。
“今天谢了,晚上去青楼,我请你吃饭!”他扭头对马迟道。
他当然看得出来,军需官之所以有求必应,完全是靠着马迟的面子。
除此之外。
估计还和从林雨柔那得来的【商贾之家】这个BUFF有关。
财运提升。
昨天让他得了一百两银子。
今天让他得了一身装备。
“不……”
马迟下意识要拒绝,突然想起什么,改口道,“不客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木咧嘴一笑。
……
一身装备回到城墙上。
引来王二狗等人的一片惊叹。
那身“玄甲”,他们都是认得的。
陈木借机承诺,保证早晚有一天,让大家都穿上这么好的装备。
虽然是纯纯的画饼。
但效果还不错。
而当陈木宣布请大家晚上去青楼吃大餐时,十人小队的气氛更是达到顶峰,一个个练刀都勤快了不少。
……
日暮西下。
和来换班的兵卒交接过后,陈木领着十人,浩浩荡荡地往青楼而去。
今日北莽没有攻城。
当然也没有新的军功。
但陈木之前攒的17个军功没用完,再加上银子开路,想在青楼里整一桌,睡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来到青楼门口。
却听里面一阵吵嚷。
夹杂着碗盘破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
“不要过来!”
听到这声音,陈木猛地一惊。
是林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