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焦黑、扭曲,搭在琉璃化的坑洞边缘,像一截被雷劈断的枯枝。
庙内震天的欢呼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磕头的、抹泪的、相拥的,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方向。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嗬……嗬嗬……”
一阵破风箱般的笑声从坑底传来,那只手猛地一用力,一道浑身冒着黑烟、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就这么从深坑中爬了出来。
他不再是何老三,而是一团由焦炭、烂肉和怨毒黏合在一起的怪物。唯有胸口处,那颗布满裂痕、却依旧在搏动的“本命魂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光。
“神罚?哈哈哈哈!神罚!”怪物张开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那高高在上的东西,不过是帮老夫褪去了这副无用的凡胎罢了!”
他晃了晃焦黑的脖子,发出骨骼摩擦的脆响。
“现在,我才是最纯粹的!最自由的邪魂!尤家村的丫头,你该谢谢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浓烈,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龙王庙里的每一个人。
“没……没死?”
“天雷都劈不死他……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
“完了……我们全都要死了……”
绝望的哭喊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凄厉。
“都怪她!”村长李栓第一个崩溃了,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指着庙门口的尤玉,面孔因恐惧而扭曲,“都是你!是你非要救那个小鬼的魂,是你激怒了他!是你害了我们大家!”
“李栓!你放你娘的屁!”尤大山目眦欲裂,一把揪住李栓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刚才是谁救了你的狗命?是我女儿!没有她,你早就被那些虫子啃成骨头渣了!”
“救我?她是在害我们!”李栓涕泗横流,疯狂地挣扎着,“让他杀了她!我们把她交出去!只要她死了,那老魔头说不定就放过我们了!”
“交出圣女?李栓你疯了!”刘二柱红着眼睛吼道。
“疯的是你们!你们要陪着她一起死吗?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庙内瞬间乱成一团,支持李栓和咒骂李栓的人推搡在一起,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混杂,人性的丑陋在末日面前暴露无遗。
尤玉没有回头。
她强撑着身体,胸口的剧痛和四肢的脱力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体内那融合了神力与生机的力量,在刚才超度王小宝时已消耗殆尽。
她双瞳中的纯金光芒,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变回了最初的鎏金色。
在她的视野里,何老三那具焦黑的身体,正像漏气的皮球一样,不断逸散着黑色的邪气。神罚终究是重创了他,他必须立刻找到一具新的“皮囊”。
那怪物的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眶扫过庙内混乱的众人,像是在菜市场挑选猪肉。
“怨气、恐惧、自私……多好的养料啊……”何老三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最强壮、意志最坚定的男人身上——尤大山。
“就是你了!”何老三发出一声怪笑,“用最虔诚的信徒的身体,去砍下他守护之神的代言人的脑袋,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戏剧了!”
话音未落,他那焦黑的身体“嘭”的一声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冲向龙王庙的大门!
“爹!”
尤玉心脏猛地一缩。
她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凝聚所剩无几的力量,几乎是凭借本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横跨一步,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死死堵住了庙门!
黑雾瞬间而至,在离她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重新凝聚成何老三那张可憎的脸。
“他不会让你得逞的。”尤玉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伤口,但她的身体没有丝毫退让。
“他?你说那个缩在龟壳里的泥鳅吗?”何老三癫狂地大笑,“他已经耗尽了神力!连降下一道天罚都是取巧!他现在自身难保,还能管你?”
【神格空间内】
古一凡死死盯着光幕,双手攥得发白。
【神力值:35】
【神格稳定度:12%(持续下降)】
【警告:神力即将枯竭,三分钟后将启动强制休眠程序!】
“草!”古一凡一拳砸在神座扶手上,“废物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充值!我要充值啊!”
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玉堵在门口,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她身后乱作一团、丑态百出的村民,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小丫头,你已经没有力量了。”何老三的脸几乎贴在了尤玉的脸上,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残存的神圣气息,“你拦不住我。看在你这双眼睛的份上,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用你父亲的手,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尤玉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决绝,“你就休想踏进这扇门。”
“是吗?”
何老三突然阴恻恻一笑。
他猛地朝尤玉的左侧冲去!
尤玉心头一紧,立刻移动身体去阻拦。
然而,这只是一个虚招!
就在她移动的瞬间,那团黑雾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绕过了她,从另一侧的空隙钻进了龙王庙!
它的目标,根本不是尤大山!
在庙宇最混乱的推搡和争吵中,没有人注意到,那团黑雾的目标,是那个被刘婆护在角落里,早已吓晕过去的、最弱小无助的身体。
是虎子!
尤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猛地回头,只看到那团黑雾如同一只巨大的水蛭,朝着她昏迷的弟弟当头罩下!
“不——!”
一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想冲过去,可身体的力量早已透支,脚下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距离,不过七八步。
此刻,却成了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