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步的距离,此刻是天堑。
尤玉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她想跑,想冲过去,可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按住,每块肌肉都在反抗她的意志。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她能看到那团黑雾如何翻滚,如何凝聚成一只狰狞的鬼爪,朝着虎子天灵盖抓下。
她能看到庙内,父亲尤大山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她能看到村长李栓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卑劣的庆幸。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冰,砸进她滚烫的心脏。
不!
凭什么!
凭什么要夺走她最后的亲人!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属于母亲的、属于野兽的保护本能,轰然炸开!
尤玉不再试图站起来,她放弃了所有多余的动作。她双膝在粗糙的地面上猛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却不是飞,而是贴着地面狼狈地、决绝地滑了过去!
碎石和泥土在她身下划出两道血痕,她完全不在乎。
她眼中只有那个昏迷的、弱小的身影。
“噗通!”
就在那只鬼爪即将触碰到虎子额头的瞬间,尤玉的身体重重地砸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弟弟。
“轰——!”
没有声音,却胜似惊雷。
何老三那由纯粹怨魂凝聚的黑雾,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尤玉的背上。
那不是物理的撞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侵犯。冰冷、污秽、怨毒的气息,如同成千上万根无形的毒针,疯狂地钻进她的身体。
“呃啊……”
尤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
“蠢货!你这是在找死!”何老三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咆哮,带着被阻拦的暴怒,“既然你非要第一个死,老夫就成全你!”
黑雾翻涌,试图穿透她的身体,直接侵蚀下方的虎子。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当那股污秽的邪魂之力,触碰到尤玉体内深处,那个因神力耗尽而变得黯淡的金色印记时,何老三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是……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神力赐福!那是一颗种子!一颗货真价实的神格碎片!
这个凡人女子的体内,竟然承载着那个新神的一缕本源!
何老三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比岩浆还要炙热的贪婪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喜的意念在尤玉的脑海中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不是那个小鬼,是你!你才是这片‘龙潜之地’真正的宝藏!”
“夺了你的身体,炼化这枚神格碎片……老夫何止是成为邪神!老夫甚至能取而代之,成为这方圆百里,唯一的神!”
何老三的目标瞬间改变了。
吞噬一个凡人小鬼的魂魄,和夺取一具内含神格碎片的完美道躯,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清楚楚!
“小丫头,感谢你的愚蠢!”
那团试图穿透的黑雾,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顺着尤玉背上那道被血屠魂刃贯穿的伤口,疯狂地倒灌而入!
“不!”
尤玉的意识在瞬间被无穷的黑暗吞噬。
她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由无数哀嚎、哭泣、惨叫构成的冰冷世界。她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四肢变得僵硬,血液仿佛凝固。
何老三的邪魂正在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
“你的眼睛……你的力量……你的身体……都是我的了!”
何老三得意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回响。
尤玉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她的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皮肤之下,仿佛有黑色的虫子在游走。
庙内,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呆了。
“玉儿!”尤大山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想冲出去,却被刘二柱和张根生死死抱住。
“大山哥!你冷静点!你出去就是送死!”
“放开我!让我去救我女儿!放开!”
村长李栓则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她被那魔头附身了……”
【神格空间内】
光幕之上,尤玉的身体正被黑气迅速侵染。
古一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神力值:8】
【神格稳定度:5%(结构崩溃中)】
【警告:能量即将枯竭,十秒后将启动强制休眠程序!10……9……8……】
血红的倒计时,像死神的催命符。
“废物系统!老子要是有实体,第一个就把你拆了!”古一凡无能狂怒地捶打着神座。
他输了。
从何老三脱离凡胎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虔诚的信徒,那个会偷偷藏供果给弟弟、会对着神像哼跑调山歌的女孩,被一个怪物夺走一切。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就在这时!
【滴!检测到异常高频共鸣!】
光幕上,一条金色的数据流突兀地跳了出来。
古一凡猛地抬头。
他看到,在代表尤玉的光点内部,那颗微弱的金色神格碎片,正与自己产生着一种奇妙的联系。
黑雾正在疯狂侵蚀它,而它,也在本能地向自己的主体发出求救!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古一凡脑中闪过。
他不能再降下神罚,也没有神力去发动任何攻击。
但他……还有最后的东西。
他自己。
“系统!”他的意念无比清晰,“立刻计算!通过神格共鸣通道,将我的主体意识进行转移,成功率是多少!”
系统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进行超负荷运算。
【警告!此为自毁性操作!将导致神格主体与神域提前解离,主体意识有99.9%的概率在转移过程中被空间乱流撕碎,造成神魂俱灭!是否执行?】
没有丝毫犹豫。
古一凡看着光幕中,尤玉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即将被黑色彻底覆盖,他笑了。
笑得有些痞气,也有些释然。
“妈的,当程序员的时候996都没猝死,当个神反而要先挂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员工被人欺负吧……”
“执行。”
龙王庙前。
尤玉的意识已经沉入最深的黑暗。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飘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
娘,爹,虎子……对不起……
就在她即将放弃抵抗的最后一刻。
一股熟悉的、带着点懒散和无奈的暖意,突兀地从她体内那枚神格碎片中涌出。
那股暖流并不强大,甚至有些虚弱,却像一道堤坝,精准地挡在了何老三的邪魂和她的意识之间。
正在她体内肆虐的黑雾,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一缩!
“这是……那个神的气息?!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有力量!”何老三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惊骇。
尤玉那即将被黑气吞噬的身体,停下了抽搐。
她那已经失去焦距的双眼,重新凝聚起光芒。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尤玉”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了头。
她的嘴唇开合,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带着几分虚弱和几分嘲弄的男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一字一顿:
“喂。”
“滚出我的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