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不怕你。你还是我姐姐！”
虎子稚嫩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金色能量球，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尤玉那即将挥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她那双纯金的瞳孔，第一次，缓缓地、僵硬地，向下移动，落在了抱着自己腿的那个小小的、沾满灰尘的脑袋上。
【神格空间】
古一凡的意识体骤然停住。
虚空面板上，一行细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绿色字符正在微弱地闪烁。
【检测到情感锚点‘弟弟的依恋’……正在尝试自发性激活……】
“激活了！它自己激活了！”古一凡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对着虚空狂吼，“虎子！好样的！继续！跟你姐姐说话！”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为了节省神力，而抹去这些看似无用的“人性数据”。
小屋内，尤玉的视野出现了紊乱。
抱着自己腿的小孩，与另一幅画面重叠了。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也是这样抱着她的腿，满嘴口水地央求：“姐姐，果子，还要……”
她脑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无关记忆，清除。】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反抗：【那是虎子。】
她看到了一把粗糙的木制弹弓，是她熬了两个晚上，用父亲的旧工具削出来的。
【无用造物，清除。】
【那是虎子最喜欢的。】
她仿佛听到了母亲临终前虚弱的嘱托：“玉儿……照顾好……弟弟……”
【凡人羁绊，清除。】
【我答应过娘。】
神性与人性，在她脑海中掀起了无声的战争。那双纯金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像一台死机的机器，正试图重启。
门外，李栓透过被烧穿的墙壁缝隙，看到了里面诡异的寂静。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神罚，只看到那个“妖女”僵立不动，任由自己的弟弟抱着。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她在耍花样！她在积蓄妖力！”李栓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神经质的煽动性，“别等了！别被她骗了！泼油！把桐油都给我泼上去！烧死她！现在就烧死她！”
几个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村民，扛起早就准备好的油罐，奋力朝已经燃烧的屋顶和墙壁泼去。
“呼——”
火焰得到桐油的加持，瞬间暴涨，火舌舔舐着屋梁，发出噼啪的爆响。
此时的他们哪还记得尤玉不久前才保护过他们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尤玉醒来后可能会伤害到他们的恐惧。
“咳……咳咳……”
浓烟呛入了虎子的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但他那双小小的手臂，却将尤玉抱得更紧了，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嵌进姐姐的身体里。
“姐姐……”他哭着，声音含混不清，“你还记得吗？你……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神格空间】
古一凡看着那越来越猛烈的火势，看着被浓烟包裹的孩子，心急如焚。
“系统！强行激活！用我剩下的神力，全部！给我推一把！”
【警告：强行激活情感锚点，需消耗神力值10000点。】
【当前神力值：12点。】
【神力不足，指令无法执行。】
“我操你妈的系统！”古一凡用尽全力，一拳砸在虚空面板上，却只换来一阵数据波纹。
他无力地跪倒，悔恨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保护我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尤玉脑中的混沌。
她那属于神明的、冰冷的逻辑开始崩塌。
【指令：排除障碍物。】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泛着淡淡的金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朝虎子的头顶按去。
尤大山的心跳都停了。
可那只手，在距离虎子头发只有一寸的地方，却猛地停住了。
手掌在剧烈地颤抖。
那只手，想要推开。
可手掌的皮肤，却仿佛能感受到虎子头发的柔软，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
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暖，顺着她的指尖，渗透进了那片冰封的神性海洋。
“玉儿……”
尤大山看到了！他看到了女儿手上的犹豫！那不是神的犹豫，那是属于人的挣扎！
希望，像一根被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连滚带爬地挪到女儿面前，顾不上那骇人的神威，也顾不上滚烫的地面，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木梳，已经从中断裂，只剩下了一半。
“玉儿！你看！你看这是什么！”尤大山将那半块木梳举到女儿眼前，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哀求，“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忘了？你十岁生辰，她病得快不行了，还撑着给你梳头，梳子断了，你哭了一天，说要把这半块留一辈子！”
他把木梳塞进女儿那只停在半空的手里。
“你说过的！要留一辈子的！你答应过你娘的！”
冰冷的、属于神性的手掌，再触碰到了那温润的、承载了十年记忆的木梳。
尤玉的那双纯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半块木梳。
木梳上，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玉”字，那是她小时候的自己刻的。
画面，声音，气味……无数属于“尤玉”这个人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冲破了神性的禁锢，山呼海啸般涌来。
她想起了母亲温柔的手，想起了父亲厚实的背，想起了弟弟闯祸后躲在她身后的样子。
想起了全村人围着篝火跳舞的夜晚。
想起了她跪在神像前，第一次感受到那温暖神力时的虔诚与喜悦。
她是谁？
是高高在上，审判众生的神？
还是那个会哭会笑，会为了家人拼命的，尤家村的尤玉？
那双纯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金色的光芒与属于人类的黑色，在她的眼底疯狂交战。
终于，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
那滴泪，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