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和亲队伍终于抵达南萧国都。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像是在为这段漫长的旅程画上句点,又像是在预示着新的开始。队伍最前方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北疆图腾与南萧的皇室徽章并排而立,看似和谐,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张力。
南萧的都城远比北疆繁华。刚进入城门,眼前的景象便让北疆来的侍从们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的行人摩肩接踵,穿着各色服饰的商贩沿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的市井交响。商铺鳞次栉比,朱红的门扉敞开着,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精致的丝绸到璀璨的珠宝,无一不彰显着这座都城的富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食物的香气,甜糯的糕点味、醇厚的酒香、鲜美的汤羹味交织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可这份繁华却没能给桑月带来丝毫暖意。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外面的热闹景象,眼神里没有丝毫好奇,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因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起,周围投来的目光中,夹杂着比北疆更甚的冷漠与鄙夷,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得人皮肤发麻。
南萧皇室的迎接仪式简单得近乎敷衍。城门口并没有想象中的盛大仪仗,只站着寥寥数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腰间系着玉带,看品级应是礼部侍郎。他见和亲队伍停下,只是不紧不慢地走上前,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傲慢。“郡主一路辛苦,陛下已在驿馆备下薄宴,为您接风洗尘。”侍郎说着,眼神快速扫过从马车上下来的桑月,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玷污。
桑月适时地缩到了侍女身后,故意将肩膀微微耸起,露出一副怯怯的表情。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侍女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副恰到好处的模样更是坐实了她“痴傻郡主”的名声,周围的南萧侍卫和围观的百姓们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那些议论声像细密的针一样扎过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就是北疆送来的傻子郡主?看着倒有几分姿色,可惜是个痴儿。”一个穿着锦袍的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用扇子掩着嘴,对身边的同伴低语,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听说北疆皇帝根本不待见她,把她当弃子送来的,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接话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咱们南萧的皇子殿下个个才貌双全,怎么可能要这样的女人呢……依我看,说不定刚进皇宫就得被打入冷宫。”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也凑着热闹,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侍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她虽是北疆人,却也觉得此刻脸上无光,可面对南萧众人的嘲讽,她又不敢发作,只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呵斥桑月:“别乱动,丢死人了!”
桑月被她推搡着上了前往驿馆的马车。马车缓缓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入一片朱墙环绕的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外面截然不同,更显庄重肃穆,显然是皇室的专属地界。桑月趁着侍女整理包裹的间隙,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着周围。沿途的宫殿布局、亭台楼阁的位置、守卫换班的时间,甚至连墙角隐蔽处的暗哨,都被她尽收眼底,一一记在心里。南萧皇宫的守卫远比北疆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侍卫们个个神色警惕,腰间的佩刀闪着寒光。尤其是皇城深处那座高耸的塔楼,塔身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直插云霄,塔顶覆盖着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桑月的心跳微微一加速,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想必就是万象楼的方向。
驿馆早已备好宴席,可厅内却冷清得可怜。除了那个前来迎接的礼部侍郎,就只有几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官员作陪,个个面带倨傲,自顾自地饮酒交谈,仿佛桑月这个正主不存在一般。宴席上的菜肴倒是精致华美,水晶盘里盛放着色泽鲜亮的烤乳鸽,白瓷碗中盛着醇厚的燕窝羹,还有各色造型别致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桑月知道,这些不过是表面功夫,是做给外人看的,骨子里的轻视根本掩藏不住。她低着头,拿起勺子,故意笨拙地舀着碗里的汤,手腕一抖,滚烫的汤汁溅了出来,洒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片油渍。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那些目光像带着钩子,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郡主一路劳顿,想必累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礼部侍郎显然不想再多待,他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仿佛多和桑月待一刻都是煎熬。
桑月顺从地被侍女带回房间。那是一间位于驿馆角落的屋子,偏僻又狭小,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掉了漆的木桌,还有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与她“郡主”的身份极不相称。“哼,在北疆就是个摆设,到了南萧还想当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侍女将行李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鄙夷地看了桑月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转身就走,连门都没关,仿佛笃定桑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桑月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也没有去关那扇敞开的门。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那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宫灯如繁星般点缀其间,透着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桑月知道,那繁华的表象下,隐藏着多少阴谋与算计。那里住着南萧的皇子们,住着那些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人。可她心里清楚得很,没有人会愿意娶一个痴傻的郡主,这场和亲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政治交易,她不过是北疆和南萧之间相互试探的一枚棋子罢了。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更夫的梆子声。桑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仿佛早已进入了梦乡。可她的神识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驿馆。忽然,她听到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桑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迅速调整呼吸,依旧装作熟睡的样子。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闪过,动作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落在房梁上,气息收敛得极好,隐蔽得如同融入了黑暗,显然是个内功深厚的高手。桑月的神识紧紧锁定着他,感受到那熟悉的、属于萧绝死士的气息,阴冷而狠戾,与之前在护送队伍中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看来,萧绝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桑月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她原本还在思考如何主动出击,没想到这些人倒是先送上门来了。南萧,果然是个好地方,一来就让她感受到了如此“热烈”的欢迎。这场游戏,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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