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指尖在牛仔裤上蹭出毛边。晚上六点五十,图书馆三楼的走廊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她昨天回宿舍后翻遍了社交平台,把能找到的关于陆时砚的信息都扒了个底朝天。有人说他为了改代码三天三夜不睡觉,有人说他拒绝过校花的告白时只说了“耽误编译”,还有人晒出他参加竞赛时的照片——还是那件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手里捏着的奖杯比脸还亮。
“学神的世界果然不是我能懂的。”苏晚对着空气叹气,把背包往身后挪了挪。包里装着她能想到的所有“赔罪道具”:刚买的进口巧克力、从室友那抢来的“程序员专用”枸杞茶,还有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赔罪专用,随叫随到”。
七点整,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苏晚猛地站直身体,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陆时砚走过来了。还是白衬衫,只是换了件干净的,袖口规规矩矩地扣到手腕。他背着昨天那个黑色电脑包,手里拎着个银色保温杯,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节奏感,嗒、嗒、嗒地敲在瓷砖上,敲得苏晚心头发紧。
“来了。”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扫过她手里攥皱的笔记本。
“嗯!来了!”苏晚把笔记本往前递了递,“陆同学,这是我的诚意……”
陆时砚没接,转身往昨天那排靠窗的座位走:“坐。”
苏晚赶紧跟上,书包带在胳膊上勒出红印。他选的位置靠里,窗外是篮球场,此刻有几个男生在打球,拍球声闷闷地传过来。阳光斜斜地落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明暗交界线,刚好把桌子分成两半。
陆时砚把保温杯放在桌子靠里的一侧,拧开盖子,里面飘出淡淡的绿茶香。他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又掏出一沓装订好的A4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和公式,标题是“基于用户行为分析的校园网流量模型实验数据”。
苏晚的目光在“行为分析”四个字上顿了顿——这不是她毕业论文想做的方向吗?
“赔偿方案。”陆时砚推过来一张便签,上面是他清隽的字迹,“未来三周,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在这里帮我整理这些数据。”
苏晚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整理数据?就这?”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让她写一万字的道歉信,让她去机房打扫卫生,甚至让她把下个月的生活费全部上交……唯独没想过是“整理数据”。
陆时砚抬眼看她:“觉得太轻松?”
“不是不是!”苏晚赶紧摆手,“就是有点……意外。”她低头看着那沓数据,表格里的变量名像天书,“可是我不懂这些啊,我连Excel函数都用不明白……”
“没关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黑色水笔,在便签背面画了个简易流程图,“你只需要把纸质问卷的结果录入系统,核对电子版数据的误差率。具体步骤,我教你。”
他的指尖划过纸张,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因为长期敲键盘,带着薄茧。苏晚盯着他的手,忽然想起昨天那台被毁掉的键盘——那么珍贵的东西,他居然真的不要她赔钱?
“为什么……选这个?”她忍不住问,声音细若蚊呐。
陆时砚的笔顿了顿,抬眼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眼底,那抹淡褐色忽然变得很清透:“因为你赔不起别的。”
苏晚:“……”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被扎了心。
“而且,”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她背包上挂着的相机挂件——那是新闻系采风活动的纪念品,“这些数据里有校园舆情调查,或许对你的专业有帮助。”
苏晚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
没等她问,陆时砚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桌面背景是纯黑色的,只有一个简洁的系统图标。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像在跳舞。
“录数据的系统在这里。”他把电脑往她这边推了推,“账号是我学号,密码……”他在便签上写下一串数字,“你的生日。”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
“学生系统里有。”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查同学的生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晚低下头,假装研究系统界面,耳朵却烫得厉害。学生系统信息那么多,他怎么会特意去看她的生日?
“先从第一份问卷开始。”陆时砚把最上面的一沓纸推给她,“注意性别栏和年级栏的格式,别填错。”
苏晚拿起笔,深吸一口气。问卷上的字迹五花八门,有的龙飞凤舞,有的娟秀工整,还有的用铅笔写得轻轻淡淡,差点看不清。她对照着屏幕上的录入框,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指尖因为紧张有点发颤。
“这里,”陆时砚忽然凑过来,肩膀几乎碰到她的胳膊,“‘经常使用’是选‘3’,不是‘2’。”
他的气息带着绿茶的清苦,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落在她颈侧。苏晚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按下去。
“哦、哦好。”她赶紧改过来,眼睛盯着屏幕,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瞟——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眼底的情绪,鼻梁的阴影落在脸颊上,形成一道清晰的线。
陆时砚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已经低头看自己的代码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节奏均匀得像秒表。苏晚听着这声音,居然觉得比图书馆的背景音乐还让人安心。
半小时后,苏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突然发现一个规律:“选‘每天使用校园网超过5小时’的,男生比女生多一倍啊。”
陆时砚抬了下眼皮:“嗯,游戏需求。”
“那选‘用校园网查学习资料’的女生多哎。”她指着一组数据,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看这个专业分布,文学院的占比最高。”
这是她的职业本能,对数据背后的故事格外敏感。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她兴奋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所以需要你来录,或许能发现我忽略的东西。”
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是在……夸她吗?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咳嗽掩饰慌乱,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保温杯。绿茶水晃出来,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正好溅到陆时砚的笔记本上。
“啊!对不起!”苏晚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差点把整盒纸都掀翻。
陆时砚已经合上了笔记本,拿起纸巾擦拭封面。那是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没事。”他的声音很平静,一点都没生气。
苏晚还是很过意不去,盯着那片水渍小声说:“要不……我帮你把笔记重新抄一遍?”
陆时砚擦完笔记本,随手翻开一页,递到她面前:“不用,反正快记满了。”
苏晚的目光落在页面上,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代码,也不是公式,而是用不同颜色的笔剪贴的新闻报道。有校园报上的豆腐块,有市级报刊的通讯稿,甚至还有几篇网络报道的截图——所有文章的作者栏,都写着“苏晚”。
她大一写的《食堂阿姨的凌晨四点》被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细节生动”;大二获奖的《角落里的光》旁,画着一个小小的相机简笔画,和她笔记本上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最新的一篇,是她上个月发表的地铁涨价听证会报道,下面标注着“逻辑清晰,数据可再深挖”。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剪贴的痕迹,纸页边缘已经发脆,显然被翻看了很多次。她抬起头,撞进陆时砚的眼睛里,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像盛着一汪浅褐色的湖。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你为什么收集这些”,却又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时砚把笔记本收了回去,重新合上,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录数据吧,还有一小时。”
他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电脑屏幕,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苏晚盯着自己的键盘,指尖还在发颤。原来他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都是他的刻意为之。
她想起大一那年,第一次在校报发表文章,激动地在图书馆转了三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她的开心;大二去采访流浪猫救助站,回来时满身猫毛,在自习室被管理员阿姨念叨,当时觉得好丢人,现在却在他的笔记本里看到了那篇报道;还有上个月的听证会,她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小时,冻得鼻尖通红……
原来这些时刻,都被另一个人悄悄记在了心里。
“陆时砚。”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
“嗯?”他应了一声,没抬头。
“那台键盘……”苏晚咬了咬唇,“真的修不好了吗?”
陆时砚敲击键盘的手停了停:“嗯。”
“那我……”
“现在的赔偿方案,”他打断她,抬眼时,眼底的湖好像起了点涟漪,“你接受吗?”
苏晚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的梨涡陷下去,像盛了两颗糖:“接受。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这三周的自习,我请你喝热可可吧。”她指了指窗外,“就学校东门那家,不加糖的那种。”
她记得他昨天没喝她买的甜腻热可可,保温杯里是清苦的绿茶——他大概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陆时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图书馆的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桌面上。苏晚重新开始录数据,手指不再发颤,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陆时砚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不成调的二重奏。
她偶尔抬头,会看见他正在看她,发现她望过来,就立刻低下头,耳根的红色却藏不住。苏晚觉得,这样的陆时砚,好像和传说中那个冷冰冰的学神不太一样。
九点整,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准时响起。陆时砚合上电脑,把那沓数据收进包里:“今天就到这。”
“好。”苏晚把笔记本塞进背包,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为什么选这个位置?我平时也喜欢坐这里。”
陆时砚拎起保温杯的手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从这里,能看见新闻系的教学楼。”
苏晚的脚步停住了。
她顺着窗户往外看,暮色中,新闻系那栋红色的小楼灯火通明,三楼的窗口,正是她平时写稿的教室。
原来不是巧合,从来都不是。
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香。陆时砚走在她旁边,步子不快,刚好能和她并肩。
“明天记得带充电器。”他忽然说,“你的电脑电量不太够。”
苏晚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录数据时,电脑弹出了低电量提醒。他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好。”她笑着点头,“那你明天……还喝绿茶吗?”
“嗯。”
“那我不买热可可了,给你带茶叶?”
陆时砚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不用,我带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里面的绿茶还剩小半杯。
苏晚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三周的“赔偿方案”,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走到岔路口,陆时砚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
“好,明天见。”苏晚挥了挥手。
“明天见。”他转身离开,白衬衫的衣角在夜色里轻轻摆动。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宿舍走。背包里的笔记本硌着后背,像揣了块发烫的小太阳。
她掏出手机,给室友发消息:“陆时砚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室友秒回:“???你被下降头了?他可是会用算法算你今天走了多少步的男人!”
苏晚笑着回了个“晚安”,收起手机。
她知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图书馆三楼,会成为她期末周里最期待的时光。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时砚走到男生宿舍楼下,并没有立刻上去。他靠在路灯杆上,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刚才拍的——苏晚低头录数据时,侧脸被灯光照亮,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笑意。
他编辑照片备注,指尖悬在屏幕上很久,才敲下一行字:
“第一天,她笑了。”
晚风掀起他的衬衫,带着远处篮球场的喧嚣,和近处栀子花的香。陆时砚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忽然觉得,那台被毁掉的键盘,或许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毕竟,它让他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靠近她的理由。
三周的自习时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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