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联展前一天的傍晚,A大体育馆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各社团的展板沿着墙壁排开,动漫社的手绘海报色彩浓烈,辩论社的标语牌透着锋利,而新闻社占据的角落,挂满了苏晚和社员们拍了整整一个月的摄影作品——图书馆窗边的晨光、篮球场跃起的身影、食堂阿姨额头的汗珠,每张照片都用黑色相框装裱,在临时拉起来的铁丝上轻轻晃动。
苏晚踩着折叠梯,正给最顶端的照片系红丝带。相机挂在脖子上,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镜头偶尔反射出场馆中央那盏巨大的吊灯,晃得人眼睛发花。
“晚晚,投影仪调试好了没?”副社长林晓晓抱着一摞宣传册跑过来,马尾辫在身后甩成小旗子,“明天早上八点开展,别到时候掉链子啊。”
“放心吧,下午刚试过,一切正常。”苏晚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还特意带了备用线,就怕接触不良。”她指着场馆角落的白色投影仪,那是新闻社攒了三个月经费才租来的设备,明天要循环播放社员们拍摄的校园纪录片。为了这个联展,整个新闻社熬了好几个通宵,光后期剪辑就改了七版。
“对了,”林晓晓凑近她,压低声音,“听说计算机系的陆神也会来?有人看见他刚才在门口晃了一圈。”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几天忙着准备联展,她和陆时砚的自习约暂停了两天,此刻听到他的名字,指尖忽然有点发痒——就像那天在图书馆,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时的感觉。
“他来干嘛?”苏晚假装整理丝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计算机系的展台不是在二楼吗?”
“谁知道呢。”林晓晓冲她挤挤眼睛,“说不定是来看我们晚晚的摄影展呢?”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正要反驳,场馆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原本亮着的投影仪屏幕“啪”地黑了下去。
“怎么回事?”林晓晓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过去按电源键。投影仪的指示灯闪了两下红光,又灭了。她拔下插头重新插上,屏幕亮了三秒钟,刚显示出新闻社的logo,又黑了。
“别是坏了吧?”一个社员凑过来,语气里带着恐慌,“明天就要开展了,这时候去哪找备用的?”
苏晚的手心冒出冷汗。她蹲下来检查连接线,把备用线换上去,甚至拆开投影仪外壳吹了吹灰尘,可屏幕依旧像块死黑的石头,毫无反应。
“可能是主板烧了。”有懂点电器的男生皱着眉说,“这种老款投影仪最容易出这问题,修的话至少要一天。”
“一天?”林晓晓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明天早上就开展了啊!纪录片放不了,我们的展还有什么意义?”
苏晚咬着唇,盯着那台不听话的投影仪,感觉眼睛有点发涩。为了拍纪录片里那个食堂的镜头,她连续三天早上五点起床;为了剪好结尾的配乐,她抱着电脑在社团办公室睡了两晚;就在刚才,她还觉得那些照片在灯光下闪着光,像藏了星星的盒子。
“别急,再想想办法。”苏晚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我问问电教中心的老师,看能不能借一台备用的。”
电话打了三个,不是没人接就是说设备都被借光了。天色渐渐暗下来,体育馆里的社团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只剩下新闻社的人还围着投影仪打转,影子被顶灯拉得长长的,像一群垂头丧气的企鹅。
“要不……我们明天只展出照片?”一个社员小声提议,“纪录片后面再补放也行吧?”
“不行。”苏晚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背带,“联展就这一天,少了纪录片,我们的故事就不完整了。”她想起自己在纪录片结尾写的旁白:“每个角落都有光,每个瞬间都值得被记住。”现在看来,这句话像个讽刺。
就在这时,体育馆的大门被推开,晚风卷着几片落叶吹进来。苏晚抬头望去,逆着光的门口站着个高挑的身影,白衬衫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是陆时砚。
他背着黑色的电脑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是路过。目光扫过新闻社的摊位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停在了苏晚面前。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穿过空旷的场馆,带着点回音。
苏晚愣住了,一时忘了说话。林晓晓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陆时砚的胳膊:“陆神!你来得正好!我们的投影仪坏了,明天就要用,你能看看吗?”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苏晚泛红的眼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放下电脑包,蹲在投影仪前。
“症状是突然黑屏,指示灯闪红光。”苏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蹲在他旁边解释,“我们换过线,也吹了灰,都没用。”
他“嗯”了一声,没抬头,伸手拔掉投影仪的电源线。手指在机身侧面摸索片刻,找到一个小小的复位孔,用随身携带的笔尖按了下去。接着,他从电脑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工具盒,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螺丝刀和万用表。
“你还带这个?”苏晚看着那套专业工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习惯。”陆时砚言简意赅,已经拆开了投影仪的后盖。他的动作很轻,螺丝刀碰到螺丝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在安静的场馆里格外清晰。
苏晚凑过去看,只见内部的线路像一团乱麻,几个电容上蒙着薄薄的灰尘。陆时砚的指尖在电路板上轻轻点了点,目光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法题。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是电源模块的问题。”他忽然开口,拿起万用表测了几个点,“有个电容鼓包了,导致短路保护。”
“那能修吗?”苏晚的声音带着期待。
“不难。”陆时砚从电脑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个不同型号的电容,“刚好有备用的。”
苏晚看着那个密封袋,突然想起他那台被自己泼了热可可的键盘——原来学神的电脑包里,不仅有代码和算法,还有这些随时能派上用场的“秘密武器”。
陆时砚用烙铁拆下坏电容,动作熟练得不像个计算机系学生。锡丝融化时冒出细小的白烟,带着点金属的味道。苏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他却抬眼看了看她:“离远点,烫。”
“哦。”她乖乖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低头焊接的侧脸,心里忽然有点暖。
十五分钟后,陆时砚把后盖装回去,插上电源线。按下电源键的瞬间,投影仪的指示灯变成了绿色,屏幕上缓缓亮起新闻社的logo,清晰得没有一点雪花。
“亮了!亮了!”社员们欢呼起来,林晓晓甚至激动地抱了苏晚一下。
苏晚看着屏幕上熟悉的画面,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她转头看向陆时砚,发现他正盯着投影仪的连接线,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怎么了?还有问题吗?”她赶紧问。
“没。”他摇摇头,合上电脑,“我加了个自动检测程序,明天如果再出问题,会自动重启并发送提醒到你手机上。”他说着,打开一个文件传输界面,屏幕上跳出一行代码:“ForS.W”。
苏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S.W是她名字的缩写,他居然在程序里藏了这个。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特意为自己加的,却见他已经关掉了界面,开始收拾工具。
“谢谢。”最终,她只说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点哑。
“不客气。”陆时砚把工具放回电脑包,目光扫过铁丝上的摄影作品,在一张照片前停住了。
那是苏晚拍的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桌面上,空无一人,却摆着一本翻开的书和半杯喝剩的水。照片的标题是《等待》。
“这张角度不错。”他忽然说,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边缘,“光线抓得很好。”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他们每天一起自习的位置。她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知道那个总坐在这里的人,今天会不会来”,没想到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你也觉得好看吗?”苏晚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我当时蹲在走廊拍了好多次,才抓到这束光。”
“嗯。”陆时砚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透过画面看别的什么,“留底了吗?”
“当然,原图在我相机里呢。”
“可以发我一份吗?”他看着她,淡褐色的瞳孔里映着照片的光影,“做桌面背景。”
苏晚的脸又红了。学神要把自己拍的照片设为桌面背景?这听起来比投影仪修好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好啊。”她赶紧拿出相机,把照片导进手机,通过微信发给了他。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看见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屏保是纯黑色的,只有一个简洁的代码图标。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苏晚想起林晓晓刚才的话,忍不住问。
“帮老师送文件,路过。”陆时砚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动作自然得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苏晚注意到,他的电脑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社团联展的宣传册,边角都被磨圆了,显然不是刚拿到的。
他大概,早就打算来了。
“明天……你会来看展吗?”苏晚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惊扰了什么。
陆时砚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那些挂在铁丝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她:“会。”
一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那天晚上,苏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点开和陆时砚的聊天框,看着那张刚发过去的《等待》,忽然觉得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原来等待本身,也可以是件甜滋滋的事。
联展当天早上,苏晚五点就爬起来了。她特意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是去年生日时妈妈送的,裙摆上绣着小小的相机图案。赶到体育馆时,陆时砚已经在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正帮林晓晓挂最后一块宣传牌。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额前的碎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这么早?”苏晚跑过去,手里还提着给社员们买的豆浆。
“路过,顺便看看。”他的说法和昨天如出一辙,可苏晚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新闻社的纪录片解说词,边角用红笔做了标记。
开展后,各社团的摊位前渐渐热闹起来。苏晚忙着给参观的人讲解照片背后的故事,偶尔抬头,总能看见陆时砚站在不远处,有时在看照片,有时在看她,眼神清亮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有个低年级的女生指着陆时砚,偷偷问苏晚:“学姐,那个是不是计算机系的陆神啊?他怎么一直在你们摊位前晃悠?”
苏晚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嘴上却故作镇定:“他是我们请来的技术顾问。”
“哦——”女生拖长了声音,挤眉弄眼地说,“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顾问的样子。”
苏晚正想反驳,场馆里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是校长带着几位老师来参观,在新闻社的摊位前停住了脚步。
“这些照片很有生活气息啊。”校长指着那张图书馆的照片,笑着说,“是谁拍的?很有想法。”
苏晚刚想举手,陆时砚却先一步开口:“是苏晚拍的。她为了这组照片,连续拍了一个月,每天都去图书馆等最佳光线。”
他说得条理清晰,连她拍了多久都知道,好像全程陪在她身边一样。
苏晚惊讶地看向他,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那天的联展很成功,新闻社拿到了“最佳创意奖”。闭幕式上,林晓晓抱着奖杯哭得稀里哗啦,苏晚却望着场馆角落的投影仪,想起陆时砚修复它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代码里藏着的“ForS.W”,想起他说要把照片设为桌面背景时认真的眼神。
散场时,苏晚正在收拾东西,陆时砚走了过来。
“恭喜。”他递过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和上次补考时送她的那瓶一样,瓶身上贴着张小小的笑脸便签。
“谢谢。”苏晚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不仅是为了修好的投影仪,更是为了他不动声色的维护和陪伴。
陆时砚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相机上:“下次拍照片,我可以给你当模特。”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她举起相机,对准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他惊讶的表情定格在取景框里。
“已经拍了。”她晃了晃相机,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这张就当是……技术顾问的报酬。”
陆时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也笑了。白T恤被晚风吹得轻轻扬起,少年清澈的笑容和场馆里未拆的展板、飘扬的彩带一起,构成了苏晚相册里最珍贵的一张照片——没有刻意构图,没有寻找光线,却藏着比阳光更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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