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清霄阁总阁的飞檐染得赤红。当李修崖扶着沈清瑶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守阁的弟子早已闻讯赶来,见沈清瑶肩头渗血、李修崖后背衣袍殷红,皆是大惊失色。
“阁主!您受伤了!”为首的青衣弟子急忙上前,目光触及被周镖师反剪双手押着的刘长老时,脸色骤变,“刘长老?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清瑶摆摆手,声音因失血略显微哑:“先别声张,带我去见父亲。”她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刘长老,“把他关进天字囚牢,加派三倍人手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穿过刻满剑纹的白玉牌坊,总阁的庭院比分舵开阔百倍,院中那棵千年古柏的枝干如剑指苍穹,树下的青石地面光滑如镜,显然是常年有人在此练剑。李修崖望着柏树上悬挂的数十柄长剑,忽然明白为何江湖人称清霄阁“一剑镇山河”——光是这满院的剑器威压,便足以让宵小之辈望而却步。
沈阁主的书房在藏经阁三楼,推开门时,一股墨香混着药草味扑面而来。靠窗的紫檀木桌后,坐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与沈清瑶有七分相似,只是鬓角已染霜色,左手食指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正是清霄阁现任阁主,沈敬之。
“爹。”沈清瑶屈膝行礼,刚要说话,便被沈敬之打断。
沈敬之目光如炬,扫过女儿肩头的伤,又落在李修崖渗血的后背,最后定格在周镖师押来的刘长老身上,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清瑶,你带回的,是魔教的圣使,还是清霄阁的刘长老?”
刘长老突然疯笑起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沈敬之!你装了二十年糊涂,真以为能骗过天下人?当年李长空找到血莲坛,若不是你暗中报信,我们怎能那么快追上他?”
李修崖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沈敬之:“沈阁主,他说的是真的?”
沈清瑶也脸色煞白:“爹,这不可能!”
沈敬之缓缓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刘渊,事到如今,你还要挑拨离间。”他转向李修崖,眼神复杂,“修崖贤侄,当年之事说来话长。刘渊潜伏阁中二十年,早已学会模仿我的笔迹传递消息,李前辈的行踪,确实是他假传出去的。”
刘长老呸了一声:“放屁!你敢说当年在断魂崖,你没给黑煞长老递过信号?那枚刻着‘清’字的传讯符,至今还在黑煞手里!”
沈敬之的脸色终于变了。李修崖忽然想起断云涧那节刻着“清”字的锁链,心头一沉:“沈阁主,断魂崖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容后再议。”沈敬之站起身,袍袖一挥,“清瑶先带修崖去疗伤,周镖师去刑堂调卷宗,我要亲自审刘渊。”他的目光落在李修崖怀里的剑谱注解上,“修崖贤侄,令尊的注解,可否借老夫一观?”
李修崖犹豫片刻,刚要掏出注解,沈清瑶却按住他的手:“爹,修崖的伤不能再拖了。剑谱之事,等他伤好再说吧。”她对李修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随自己离开。
两人跟着引路弟子穿过回廊,沈清瑶才低声道:“我爹刚才的神色不对劲。刘渊提到断魂崖时,他的手指在发抖——那是他说谎时的习惯。”她看向李修崖,“你暂且信他,但剑谱注解绝不能离身,尤其是那页血莲的记载。”
疗伤的静室在藏经阁后院,室中燃着凝神静气的檀香,墙角的铜盆里熬着泛着青色的药汤。沈清瑶亲自为李修崖处理伤口,当她解开他的衣袍,看到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时,指尖微微发颤:“黑煞的掌力竟如此阴毒,伤口里还缠着寒丝。”
她取来银针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又用特制的药油反复推拿,李修崖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牙没吭一声。直到寒丝被尽数逼出,伤口敷上带着清凉感的药膏,他才松了口气:“多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沈清瑶将染血的布巾扔进铜盆,“若不是你赶回雾里,我恐怕……”她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玉佩是用暖玉雕琢的流云形状,“这是我娘留下的,据说能安神辟邪,你带着。”
李修崖接过玉佩,触手温润,正想道谢,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衣袂破风声。沈清瑶立刻拔剑:“谁?”
窗外黑影一闪,只留下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子时三刻,望月坪血莲坛旧址,有李长空消息。”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熟悉的笔锋——竟与剑谱注解里李长空的笔迹有三分相似。
“是爹的字迹?”李修崖握紧字条,心头剧跳,“可望月坪的血莲坛不是已经被我们毁了吗?”
沈清瑶皱眉:“此事太蹊跷。刘渊还在牢里,谁会知道我们在望月坪的事?说不定是陷阱。”
“但这可能是找到我爹的唯一线索。”李修崖眼神坚定,“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
沈清瑶看着他,忽然点头:“我陪你去。但我们得先做准备——去藏经阁查断魂崖的卷宗,还有我爹当年的行踪记录。”
藏经阁的深夜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在书架间投下晃动的光影。沈清瑶熟门熟路地找到标着“秘卷”的书柜,抽出那册泛黄的《断魂崖记事》。卷宗里记载着二十年前的旧事:李长空在断魂崖被魔教围攻,清霄阁派沈敬之带人驰援,却迟了半日,只找到满地尸骸和半截断裂的“追风剑”。
“这里有问题。”李修崖指着卷宗里的墨迹,“‘驰援’这两个字的墨色比其他字深,像是后来补写的。”他忽然想起剑谱注解里的血书,“用透光石照!”
沈清瑶立刻从怀中取出块巴掌大的莹白石头,正是沈敬之的透光石。将石头贴近卷宗,果然在“驰援”二字下照出模糊的字迹:“观其败,未施救”。
李修崖只觉得浑身冰凉:“沈阁主当年根本没打算救我爹!他是故意看着我爹被围攻的!”
“不可能……”沈清瑶的声音发抖,透光石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出裂纹,“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推开,沈敬之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册《断魂崖记事》,脸色平静得可怕:“你们都看到了。”
“为什么?”李修崖握紧长剑,“我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因为他要毁了血莲大法。”沈敬之缓缓道,“你可知血莲大法的创始人是谁?是你祖父,李玄真人。他当年修炼走火入魔,才创下这邪功,后来良心发现,却已无法回头,只能将克制之法写在剑谱里。沈、李两家世代守护这个秘密,可你爹偏要将它公之于众,他可知这会引来多少腥风血雨?”
沈清瑶如遭雷击:“祖父留下的家训里说,要守护‘莲心’,原来‘莲心’就是血莲大法?”
“是,也不是。”沈敬之叹了口气,“真正要守护的,是克制血莲的方法。你爹太固执,非要毁掉血莲坛,我只能……”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向李修崖,“子时三刻的字条是我写的。望月坪下有个密室,里面有你爹留下的东西。”
李修崖不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刘渊没说谎,黑煞确实有我当年的传讯符。”沈敬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他要用血莲大法控制江湖,我不能让他得逞。你爹留下的东西里,有彻底摧毁血莲坛的方法,只有你能解开。”
子时三刻的望月坪,月光如水。沈敬之带着李修崖和沈清瑶来到血莲坛旧址,在最中央的莲花石雕下按动机关,地面缓缓裂开,露出通往密室的石阶。
密室里堆满了泛黄的卷宗,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没有剑谱,没有秘籍,只有半块断裂的玉佩,和李长空的亲笔信。
信里写道:“敬之吾弟,知你欲护莲心,然血莲已成魔障,若不除之,江湖必乱。吾藏克制之法于剑谱注解,待吾儿长大,令其毁之。另,血莲坛下有地心火,以纯阳内力引之,可焚尽一切邪祟。切记,勿信黑煞,其野心不止于血莲。”
李修崖握紧那半块玉佩,与沈清瑶给的流云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莲花形状。原来两家祖辈早已约定,要用李、沈两家的纯阳内力合力引动地心火。
“黑煞来了。”沈敬之忽然望向密室入口,“他带了影卫和莲奴,想趁我们打开密室时夺宝。”
密室的石门被撞开,黑煞长老带着十几个影卫闯进来,手里拿着那枚刻着“清”字的传讯符:“沈敬之,李修崖,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清瑶,用流云诀护住修崖!”沈敬之拔剑出鞘,剑光如练,“修崖,按你爹信里说的,去引地心火!”
李修崖点头,跟着沈清瑶冲向密室深处的石壁。那里果然有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两块拼合的玉佩。当玉佩嵌入凹槽,石壁剧烈震动,缝隙中喷出灼热的气浪——地心火要来了!
黑煞长老见状大惊,挥刀砍向李修崖:“休想!”
沈敬之扑过去挡住刀锋,长剑刺穿了黑煞的肩胛,自己却也被影卫的弯刀划破小腹:“修崖,快!”
李修崖不再犹豫,与沈清瑶同时运起纯阳内力。两道金色的内力注入玉佩,地心火轰然喷发,如火龙般席卷整个密室。黑煞和影卫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用邪法炼成的莲奴更是瞬间化为灰烬。
“爹!”沈清瑶看着被火焰逼到角落的沈敬之,泪流满面。
沈敬之却笑了,挥剑斩断缠住自己的莲奴根须:“清瑶,照顾好修崖。记住,守护江湖的不是剑谱,是人心。”他转身冲向火焰最盛处,用最后的内力将石台上的卷宗尽数推入火中,“李兄,我来陪你了!”
密室在震动中开始坍塌,李修崖拉着沈清瑶跳进通往外界的密道。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望月坪的莲花石雕彻底沉入地底,将所有的秘密和罪恶都掩埋在火焰之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站在清霄阁的山门前,望着初升的朝阳。李修崖手里握着那本剑谱注解,注解的最后一页,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新的字迹:“莲花开谢,终有轮回,唯人心向暖,可抵岁月寒凉。”
“我们接下来去哪?”沈清瑶轻声问。
李修崖看向远方的江湖,那里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他将剑谱注解递给沈清瑶:“去告诉天下人,血莲大法已灭。然后,去找我爹——我相信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沈清瑶接过注解,与李修崖相视一笑。山风吹过,卷起他们的衣袂,如两柄即将出鞘的长剑,带着清霄阁的剑影,带着江湖的希望,走向新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