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无比正确，兴奋地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
“我就说林定国这个老狐狸有问题！他个人账户干净，是为了迷惑我们！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研究院这个国有的、看似清白的平台，来为某个庞大的黑金帝国，进行洗钱活动！哈哈！利用国家级研究院洗钱，他也算是开了历史的先河了！真是个天才！”
他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林定国送上审判台的那一刻。
“继续给我查！”
他指着那份文件，下达了新的命令，
“就算最后证明不是洗钱，这么巨量的资金流水和资源交易，也绝对不简单！这里面，肯定存在着偷税漏税的严重问题！不管是洗钱罪，还是偷税漏天价税款，任何一条，都足以把林定国这个所谓的‘圣人’，彻底置于死地！”
在侯亮平看来，他终于找到了那把能破开林定国坚硬外壳的利刃。
他不在乎林定国是否真的参与其中，只要研究院出了问题，那么林定国作为一把手，就必须承担法人责任。
这是一种他最擅长的、从外围入手，最终“株连”核心目标的办案策略。
接下来的几天，陆亦可带领专案组，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研究院异常资金流水的调查中。
他们顺着那些复杂的账目，抽丝剥茧，终于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
这天下午，陆亦可再次走进了侯亮平的办公室，她的脸上，带着解开谜题的兴奋，和一丝更深的困惑。
“侯局，查到了！”
“说！”
侯亮平迫不及待地问道。
“研究院那些异常的资金和矿产资源，都来自同一个合作方——汉东沙海集团。”
陆亦可将一份企业背景调查报告递了过去。
“沙海集团？”
侯亮平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陌生。
“是的。这是一家主营业务为矿产开采和国际贸易的民营企业。背景很神秘，但实力非常雄厚。”
陆亦可解释道，
“报告显示，汉东研究院的所有稀有矿产资源采购，以及部分科研项目的资金注入，都是通过与沙海集团直接合作完成的。双方的资金往来极其频繁，而且数额巨大，每一笔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恰好卡在不需要向更高级别部门报备的限额上，非常可疑。”
“好！太好了！”
侯亮平兴奋地一拍手，
“立刻申请搜查令！查封沙海集团和研究院的所有往来账目！把他们的负责人和林定国，一起给我带回来审！”
他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陆亦可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可是……侯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小字，说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是最矛盾的疑点，
“问题是，我们查到，研究院和沙海集团的这项深度合作，是从一年前，就已经全面开始了。”
她抬起头，看着侯亮平，缓缓地说道：
“而我们的调查对象，林定国院长，他从鹰酱国回到汉东，正式上任，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个发现，如同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那套完美的逻辑链上。
如果这场涉嫌洗钱或偷税的庞大交易，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那和刚刚上任一个月的林定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说，林定国只是一个不幸的接盘者？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或者，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阴谋？
侯亮平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片混乱。
他感觉自己仿佛捅破了一张网，却发现网的背后，是另一张更大、更深不可测的巨网。
而他，正站在两张网的交界处，进退维谷。
死寂。
陆亦可提出的那个致命的时间悖论，如同一颗无声的炸弹，在侯亮平的办公室里炸响，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看似完美的逻辑链条，炸得粉碎。
一年前就开始的交易？比林定国上任早了十一个月？
这个事实，像一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刺破了侯亮平那因兴奋而极度膨胀的自信。
他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脸上的表情从胜券在握的狂喜，瞬间凝固成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该如何解释？如果林定国不是主谋，那他之前所有的指控和推断，岂不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当着全省政法系统、乃至全国人民的面，信誓旦旦地要揪出的“国之巨蠹”，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恰好路过、不幸接盘的倒霉蛋？
不！绝不！
承认这一点，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愚蠢。
他侯亮平，绝不能错！
在一阵剧烈的内心挣扎后，偏执最终战胜了理智。
侯亮平猛地一挥手，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强行将这个无法解释的矛盾给推到了一边。
“不管那个！”
他双眼通红，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强行给自己找着借口，
“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算他不是始作俑者，汉东研究院在他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这个院长，就敢说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他上任一个多月，对这么庞大的异常交易毫无察觉？这本身就是渎职！是失察！我们只管调查，先把问题揭开再说！”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强行将“不是主谋”和“负有领导责任”划上了等号。
他知道，只要能把研究院的问题坐实，哪怕最后证明林定国是无辜的，那他侯亮平的调查行为，也可以被解释为“程序正义”，而林定国，也必然会因为这场风波而身败名裂，无法再在院长的位置上待下去。
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陆亦可！”
他再次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整理所有关于研究院和沙海集团资金往来的材料，打印成册！另外，再次联系媒体！我要带着这些‘证据’，亲自去一趟研究院！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他林定国还怎么狡辩！”
一场更加猛烈、更加不讲道理的风暴，即将再次袭向那座风雨飘摇的科研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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