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对着沙瑞金愤愤不平地说道，“瑞金书记，这个侯亮平是不是太过分了？汉东研究院，是我们省里重点扶持的单位，更是国家级的科研机构！他侯亮平，说查就查，说闯就闯，连跟我们省委、省政府打一声招呼都没有！他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我们汉东省委？”
沙瑞金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屏幕，便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手中的文件上，语气不以为意地说道：“老易，消消气嘛。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就让他去折腾吧，管这些干什么？”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出了他那套看似公允的“为君之道”：“有罪，就抓。无罪，则免。我们坐在这里，看结果就行了。”
易学习看着沙瑞金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中一叹。
他知道，书记不是不在意，而是乐见其成。
沙瑞金早就看林定国不顺眼了。
想他沙瑞金，作为汉东省的一把手，治下所有重要的人事任免，哪一个不需要经过他的点头？
可偏偏这个林定国，一个在海外漂泊了几十年、退休回来的老博士而已，竟然跳过了他这个省委书记，由京都方面直接任命！
这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面子上更是挂不住。
因此，对于侯亮平去折腾林定国，他的内心深处，非但没有反感，反而有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京都“空降”下来的宝贝，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就在汉东省的几位最高层领导，心思各异地关注着这场直播大戏时，另一张由金钱和暴力编织的巨网，正在汉东市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收紧。
唐小龙在拿到赵瑞龙支付的五百万定金后，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将这笔钱分成了两部分，发动了一场线上线下、立体式的抹黑行动。
线上，他雇佣了大批专业的“水军”，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在国内各大社交媒体、论坛、新闻评论区，不停歇地发布着针对林定国的恶毒言论。
“最新内幕！林定国在鹰酱国期间，生活极度奢靡，与多名女星有染！”
“知情人爆料！林定国的所谓科研成果，多是窃取其手下华裔学生的，其人人品极其败坏！”
“一个为了钱连祖国都能抛弃的人，现在有脸回来？他不是卧底谁是卧底？不是叛国贼谁是叛国贼？”
这些谣言被精心包装成“知情人爆料”、“深度分析”等形式，配上各种PS过的模糊照片和所谓的“证据”，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千遍仿佛就成了真理。
无数网民被这些真假难辨的信息所迷惑，对林定国的印象，从“值得怀疑”，彻底滑向了“罪大恶极”。
与此同时，线下的行动则更加粗暴和直接。
唐小龙指使高启强手下那些最擅长寻衅滋事的街溜子和小混混，三五成群，像一群苍蝇一样，散布到汉东市的各个居民小区、菜市场和茶馆。
他们不打人，不抢劫，只是用一种极其烦人的方式，骚扰着普通市民。
“哎，大爷，问你个事儿，认识林定国不？”
一个小混混拦住一个晨练的老人。
“林定国？那个电视上说的……科学家？”
老人有些迟疑。
“嘿！连海归博士你都不认识？你算个什么东西？白在汉东待了！”
小混混推搡着老人，满口污言秽语。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知不知道林定国住哪儿啊？我们找他有点事儿！”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一家包子铺门口，不让顾客进出。
“我……我不知道啊，几位大哥……”
老板娘吓得脸色发白。
“不知道？我看你这店也别想开了！”
这种骚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同时上演。
市民们不堪其扰，怨声载道。
他们不敢得罪这些地痞流氓，便将所有的怨气，都莫名其妙地转移到了那个让他们无端遭受麻烦的名字上。
“都是那个叫林定国的害的！他要是不回来，哪有这么多破事儿！”
“就是！一个科学家，搞得我们汉东鸡犬不宁！我看他就是个灾星！”
民怨，就这样被巧妙地挑动和引导着。
林定国的名声，在这线上线下的双重绞杀之下，一落千丈，彻底跌入了谷底。
研究院，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内。
侯亮平带着那名御用记者，在林定国的“陪同”下，终于踏入了这片神秘的区域。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臭氧和金属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墙壁上闪烁着的各种指示灯，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充满了未来感的精密仪器，让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的记者，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和敬畏。
但侯亮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敬畏。
他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四周，嘴角挂着一丝胜利者的冷笑。
他走到林定国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继续着他的挑衅和心理攻势。
“林院长，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仁慈”，“你现在主动自首，交代你所有的问题，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别等到我亲自动手，把你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老底，都一笔一笔地给你扒出来。”
他凑近林定国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恶毒：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你可就连牢饭，都没得吃了。”
面对侯亮平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威胁，林定国胸中那股被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再也无法遏制。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那双浑浊而疲惫的眼睛里，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清亮和锐利。
“侯局长，你不用再白费口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要查，可以。我今天就让你看个够。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最好有本事，能从我这里查出惊天大案来。”
他逼近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侯亮平，一字一顿地说道：“否则，等这件事了了，我林定国，就算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亲自去京都走一趟。到时候，你可得小心你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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