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身影彻底消失。
可残留下的一切，却比他存在时更加恐怖。
天空之上，那道被砚秋神力撞开的幽神裂缝，正不断向外喷涌着漆黑的死寂气息。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人间神国】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地面上，砚秋蜷缩着，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黑色的纹路从他的心脏处蔓延开，那是陆渊留下的法则之力，正在吞噬他最后的神性与生机。
他痛苦。
“哥，不能让他这么炸开！”温知恒的声音在法明耳边响起，急促而凝重，“他体内的神力混杂着陆渊的法则，一旦彻底失控自爆，冲击力会瞬间撕裂封印！幽神会提前出世！”
敌人，棋子。
现在，却成了唯一能堵住窟窿的“材料”。
温知恒的话点醒在场的所有幸存者。第九局和古武联盟的人看着气息奄奄的砚秋，表情从仇恨转为惊恐。
他们刚刚才从神明的手下捡回一条命，难道又要立刻面对另一场末日？
“活佛，快杀了他！趁他还没爆！”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不能杀！”温知恒立刻反驳，“杀了他，能量只会更快失控！”
进退维谷。
杀与不杀，都是死局。
就在这片绝望的寂静中，法明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砚秋。
他的僧袍在混乱的气流中摆动，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你要做什么？”苗灵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法明没有回答。
他走到砚秋面前，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如败犬般苟延残喘的神明。
砚秋感应到有人靠近，费力地抬起头。
恨意、不甘、恐惧、怨毒……无数情绪在他脸上交织，让他本就腐朽的面容更显狰狞。
“要……杀我？动手……啊……给我个痛快……”
他想求死，却又怕死。
更怕的是，连死亡都无法摆脱陆渊的掌控，最终化为对方回归的养料。
法明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砚秋，你不想死。”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你更不想自己的一切，都白白便宜了陆渊。”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砚秋最痛的地方。他腐烂的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爆发出疯狂的光。
“你……”
“我给你一个机会。”法明打断他，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一笔最寻常的交易，“一个让你不白死的机会。”
砚秋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阴谋。
法明伸手指向上方那道不断扩张的幽暗裂缝。
“用你剩下的所有力量，包括陆渊留在你体内的这些，全部灌进去，帮我们稳住封印。”
砚秋的呼吸猛然一滞。
法明继续说出自己的条件。
“作为交换，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并且，我会出手，保下你一缕残魂。陆渊想把你吃干抹净，我偏不让他如愿。”
温知恒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复杂。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却也是最疯狂的赌博。
谁能保证砚秋不会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
谁又能保证，法明真的有能力从陆渊的法则侵蚀下，捞出砚秋的一缕残魂？
砚秋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法明。
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救这些蝼蚁？
让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去弥补自己亲手造成的破坏？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可是……
“保我一缕残魂……”他喃喃自语，让他濒临熄灭的眼瞳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不被陆渊彻底吞噬。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
他恨这些凡人，但他更恨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陆渊！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的一切都要成为他的垫脚石！
他忽然咧开嘴，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越来越大，最终化为响彻天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活佛！你确实比陆渊那个伪君子……有趣得多！”
“我答应你！”
砚秋嘶吼出这四个字，整个身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一半是属于他的金色神力，另一半，则是陆渊留下的，充满侵蚀与毁灭气息的漆黑法则。
“他要干什么！”第九局的人惊恐后退。
“别动！”温知恒低喝一声，双手快速结印，一股柔和的力量散开，勉强在众人身前布下一道屏障。
法明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砚秋。
砚秋的身体缓缓浮空，只是死死盯着天空那道丑陋的裂缝。
“陆渊！你想吞噬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砚秋就算是死，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发出咆哮，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幽神裂缝。
那道融合了神力与法则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撞进裂缝之中。
刹那间，裂缝中喷涌的黑气疯狂的脉动戛然而生。
金色的神力与漆黑的法则之力在裂缝内部交织、碰撞、湮灭，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原本摇摇欲坠的【人间神国】大阵，在这股新生力量的注入下，竟然奇迹般地重新稳定下来。
天空那道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而砚秋的身影，在光芒的尽头，迅速干瘪、枯萎，最终在半空中化作一捧飞灰，洋洋洒洒地飘落。
一缕微不可见的金色光点，从那飞灰中挣脱出来，想要逃逸，却被一股更深沉的黑暗拉扯。
就在这时，法明单手立于胸前，口中轻诵一声佛号。
“咄！”
一道纯粹的佛光自他掌心射出，精准地卷住那金色光点，在陆渊的法则之力彻底将其同化前，拉回自己手中。
佛光散去，一枚古朴的舍利静静躺在法明掌心，舍利中央，一点金芒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天空的裂缝彻底闭合，【人间神国】大阵恢复平静。
一切，都结束。
苗灵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法明手中的舍利，又看看他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与仇敌交易，利用他的恨意，让他心甘情愿地自我牺牲，最后还真的从陆渊的眼皮子底下保住了对方的一丝残魂。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法明，那个古板、善良的小和尚吗？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懂过这对兄弟。
幸存的第九局和古武联盟成员，也都是一脸恍惚。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超越认知极限的战斗，更目睹了一场“活佛”与“神明”之间的疯狂交易。
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与困惑所取代。
温知恒走到法明身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舍利，压低声音。
“哥，幽神虽然暂时镇压住，但陆渊……”
法明将舍利收起，目光深邃。
“他会出现，就证明他已经盯上我们。”
温知恒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我们身上的【道源之种】，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机缘，而是诱饵。”
“我们不再是猎人。”法明接口道。
“我们成了猎物。”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一股远比面对幽神时更加沉重的压力，笼罩在两人心头。
温知恒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狼藉的战场和那些眼神复杂的幸存者，最后看向自己的兄长。
“下一步，我们该去哪儿？”
法明转过身，不再看身后的废墟，而是望向了遥远的天际，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看到未知的远方。
他的双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
“去寻找……”
“【道源之种】真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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