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纸墙在寂静中“簌簌”裂开一道门缝。门后,并非老齐期待的雪地,而是1995年那场雪崩后的林场废墟。倾斜的烟囱孤零零地插在雪地里,像一座荒凉的纪念碑。那烟囱的轮廓,竟与老齐在工棚无数次梦魇里见到的焚化炉烟囱重叠,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命运的轮回。
一只冻成冰雕的狼狗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永远凝固。它僵硬的神态,恰似老齐蜷缩在工棚角落,被恐惧紧紧攫住时的模样。半截红旗冻在冰里,红得发黑,透着一种悲壮的美。这抹暗红,让老齐不禁想起工棚墙壁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那是被“血盆煞”污染的五色彩带,带着无尽的诡异与凶险。
更远处,纸厂方向隐约有火光闪烁,像是1999年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在记忆中重燃。那熊熊火光,如同老齐在焚化炉边感受到的炽热,映得整个雪天都泛起了红光,也将老齐心中那些被尘封的恐怖记忆再次点燃。
老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这寒意比子夜的风裹挟着焚化炉残留的纸灰扑在脸上时更甚,比看到七张纸人“走”进工棚,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湿漉漉痕迹时更让他胆寒。
他忽然读懂了县志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哈丹蒙,蒙的是活人眼。”原来,当年雪崩中死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林场工人,而是他自己。这二十七年来,他一直活在一种虚幻的自我认知中,以为自己是林场的守更人,实际上,他只是纸娃用神秘力量折出来的“替身”,替它在阳间收集名字,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他摸出怀表,表盖里的照片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拼回了完整的半张。照片上,林淑琴的笑容在雪光里隐约可见,那笑容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怨恨和绝望,与老齐在1990年产床床单化作纸人皮肤时,看到的林淑琴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照片边缘印着“赠墨先生”三个字,墨迹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就像老齐在三面铜镜中看到自己一生罪恶时,内心深处涌起的无尽悔恨。
老齐想起子夜时分,他蜷缩在工棚角落,手中烟斗明明灭灭,烟丝里混着碾碎的安息香。他试图用这萨满“烧阴香”的变种来镇压内心的恐惧。然而,焚化炉中那七张纸人的诡异舞蹈,却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此刻,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那恐怖的场景仿佛再次浮现。
突然,工棚里七张纸人“走”进他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它们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仿佛刚从血河中捞出。它们的脸上,用产妇的血勾画的“开眼线”在昏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注视着老齐。此刻,老齐仿佛感觉到那些目光正穿透这黄纸墙,紧紧地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要七滴童男血……”接生婆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在老齐耳边回荡。他感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甲缝里渗出的纸灰祟在空气中弥漫,带着1999年纸厂大火的焦糊味。那焦糊味,就像老齐在灰烬共生、身体纸化时闻到的自己血液凝成墨线的气味,让他恶心又恐惧。
他想起焚化炉中浮现的1990年产床,接生婆手持“镇魂尺”,尺身上的“血河桥”图案在火光中摇曳生姿,如同通往地狱的门户。此刻,他站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仿佛置身于那通往无尽深渊的门前,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窗外,不,是这雪地之中,纸灰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每一片都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记忆。老齐接住一片,上面竟印着自己1958年的工牌照,照片边缘蜷曲得如同“送煞纸马”,仿佛在诉说着那段被尘封的历史。此刻,这雪地上的每一片雪花,都像是那纸灰雪,带着神秘而恐怖的气息,向他诉说着命运的残酷。
工棚的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是被“血盆煞”污染的五色彩带,正沿着墙壁蜿蜒而下,形成一道道诡异的血痕。此刻,老齐脚下的雪地,似乎也有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渗透,如同那无法摆脱的罪恶,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灵魂。
“爸,冷……”童声再次响起,老齐的后颈泛起阵阵寒意。他认出这是女儿小满的声音。1999年雪夜,他正是听着这个声音从火场逃了出来,却留下了永远的遗憾。此刻,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就像在工棚里,七个纸人围着无形产床跳“萨满舞”时,那诡异而恐怖的氛围,让他迷失了自我。
工棚的角落里,七个纸人正围着一张无形的产床跳着“萨满舞”,它们的脚下踩着老齐不同年龄段的“寿衣纸样”,仿佛在预示着他即将到来的命运。此刻,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仿佛看到那七个纸人正从雪地里缓缓升起,围绕着他,跳着那致命的舞蹈,他的命运,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县志残页在热浪中翻动,墨先生的朱批如同血字般触目惊心:“纸灵焚尽,灰烬寻主。若遇血盆煞,需以七关灯引魂。”老齐突然明白,这些年梦境中的焦糊味,源自被纸人借走的“命火”。他摸向胸口口袋,1990年产房的钥匙正发烫,钥匙齿痕与焚化炉的锁孔完美契合,仿佛是命运对他开的一个残酷玩笑。此刻,这把钥匙似乎也在他手中发烫,提醒着他那无法逃避的罪恶。
炉内传来敲击声,第七张纸人的腹腔鼓起来,藏着1995年失踪护林员的怀表。表盖弹开时,七根童发从表盘涌出来,在空中织成1958年纸厂奠基时的“五色彩带”,只是此刻它们已浸透了血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气息,与老齐在灰烬共生时闻到的纸人灰烬重组,拼凑出1958年纸厂全体工人“往生牌位”时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老齐的左脚开始透明化,能看见焚化炉内的火焰在血管里奔涌,如同一条条火蛇在吞噬着他的生命。1990年的产床突然立起来,床单化作纸人的皮肤,林淑琴的脸在褶皱中时隐时现,她的眼中充满了怨恨和绝望。此刻,老齐仿佛看到林淑琴和小满的面容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交替浮现,她们的眼神中,满是对他的控诉和怨恨。
“该你了。”纸扎娃娃的声音带着老齐年轻时的音色,焚化炉的温度骤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老齐看见自己的呼吸在空中结冰,形成1958-1999年的年号序列,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心灵。此刻,这雪地上的寒风,也如同那些刀刃,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堪。
当老齐的右手即将伸进焚化炉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地面浮现出三面铜镜,映照出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三个瞬间:
左镜里,1958年,他跪在奠基石前,掌心压着七个婴孩的“替身纸人”,那是他用无辜生命换来的前途和命运。此刻,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仿佛看到那些婴孩的冤魂从雪地里钻出来,围绕着他,向他索命。
中镜中,1990年的产房里,接生婆正将墨汁灌入林淑琴的耳朵,那是他为了保住自己而做出的残忍选择。林淑琴那痛苦的表情,在这镜中清晰可见,让老齐的心如刀绞。
右镜里,1999年的火场中,他抱着纸人尸体大笑,嘴角沾着糯米浆,那是他为了掩盖真相而犯下的又一罪行。那疯狂的笑容,此刻如同恶魔的诅咒,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铜铃铛在此刻炸裂,七道婴啼声波将镜子震出裂纹,老齐看见每道裂缝里渗出墨汁,那是他亲手调配的“镇魂墨”,如今却成了他罪行的铁证。那墨汁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将雪染黑,就像他罪恶的灵魂,污染了这原本纯洁的世界。
当老齐的指尖触碰到炉内的灰烬时,时空静止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纸化:皮肤变成桑皮纸,骨骼化作竹篾,血液凝成墨线,仿佛他本就是由纸扎而成的怪物。此刻,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真的在变成一个纸扎怪物。
焚化炉外传来新年钟声,七张纸人的灰烬在空中重组,拼凑出1958年纸厂全体工人的“往生牌位”,那是他用无辜生命换来的“荣耀”。而这“荣耀”,此刻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老齐喘不过气来。
护林员老张突然尖叫起来,他看见老齐的影子正在脱离本体,那影子抱着纸扎娃娃,娃娃脸上交替浮现林淑琴和小满的面容,腰间系着1999年雪崩遇难者的“引魂幡”。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纸灰时,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感到自己的身体即将被黑暗吞噬。
焚化炉内只剩七枚铜铃铛,每个都刻着不同年份的“忌日令”,仿佛在诉说着他一生的罪恶和惩罚。此刻,老齐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即将走到尽头。
老齐的耳边响起了两个声音,一个是来自地狱的召唤,一个是来自天堂的救赎:
选项一:拥抱影子
老齐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他向影子走去。那影子仿佛是他内心的黑暗面,充满了诱惑和毁灭的力量。那影子中,似乎有焚化炉中的火焰在燃烧,有七张纸人的诡异笑容在闪烁,还有他一生中犯下的无数罪恶在回荡。如果他选择拥抱影子,或许能解脱一生的罪恶和痛苦,但也将永远沉沦在黑暗之中,成为真正的纸扎怪物,就像他在灰烬共生时看到的自己未来的模样,被困在纸扎中,永远无法解脱,只能在黑暗中徘徊和呻吟。
选项二:点燃铜镜
三面铜镜在晨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那光芒中,似乎有他一生中那些善良的瞬间在闪烁,有林淑琴和小满曾经对他的爱在流淌。如果他选择用最后的力气点燃铜镜,或许能借助镜中的往昔力量来对抗影子,重获新生。但这也意味着他将面对自己一生的罪恶和惩罚,承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就像他在三面铜镜中看到自己罪恶时,内心所承受的煎熬。
老齐的目光在影子与铜镜之间疯狂跳动,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改变他一生的命运,让他永远无法逃脱这灰烬回魂的终极恐怖。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的命运,如同这飘落的雪花,迷茫而无助,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若选择拥抱影子:老齐的身体逐渐被影子吞噬,他的皮肤、骨骼、血液都化作了纸扎的材料,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纸扎怪物。他的灵魂被困在纸扎中,永远无法解脱,只能在黑暗中徘徊和呻吟。那雪崩后的废墟,成了他永恒的牢笼,他的罪恶,将永远在这黑暗中延续。
若选择点燃铜镜:铜镜在晨光中猛烈燃烧起来,释放出强大的力量将影子击退。老齐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田,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心灵也得到了净化。然而,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面对自己一生的罪恶和惩罚,用余生来赎罪和救赎。在这雪崩后的废墟中,老齐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悔恨,踏上了自我救赎的漫长道路,而那曾经的恐怖记忆,将永远铭刻在他心中,成为他一生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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