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刘月眉带回去的那几串烤肉，那霸道的香气在车间里飘了一整天，简直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嗅觉酷刑。
每个闻到香味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那几串小小的烤肉勾走了。
此刻，他们看到门口那辆亮闪闪的烧烤车，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烤肉！是烤肉！”
“让开让开！都别跟我抢！”
“老板！给我来二十串！”
人群瞬间沸腾了，争先恐后地朝着王老板的摊位涌去，那架势，仿佛慢一秒钟就会饿死当场。
一些原本只是路过，不明所以的人，也被这疯狂的气氛感染，下意识地跟在后面排起了队。
王老板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值了！这次的功夫，没白费！
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大喊。
“新鲜烤肉！二十串一百五！先到先得啊！”
一百五？
价格一出，人群有了一瞬间的骚动，这价格可不便宜。
但王老板瞥了一眼远处孤零零的徐问摊位，自信心瞬间爆棚。
怕什么？客人都被我抢光了！你们没得选！
馋了一整天的工人们，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吃！
“妈的，贵就贵点！先尝尝再说！”
“老板，付钱！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手机支付的提示音接连响起，王老板得意地瞥了一眼徐问的方向，直接架起炉子。
炭火“噼啪”一声爆响，油脂滴落，瞬间激起一股浓烈的焦香。
他摊位上的肉串，品种单一得令人发指——全是肉。
没有青椒，没有金针菇，更没有烤韭菜。
满满当当的肉串堆在盘子里，红艳艳，油亮亮，视觉冲击力十足，给人一种“老板血亏，我们血赚”的错觉。
王老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些肉，门道可深了。
有的是临期打折时从超市后门论斤收来的边角料，有的则是冻了不知多久，解冻后散发着淡淡腥臊味的僵尸肉。
更有甚者，是几种来路不明的碎肉用机器压合而成的科技狠活。
为了掩盖那股不新鲜的味道，他下了血本。
腌料里，辣椒粉、孜然粉、五香粉不要钱似的往里倒，那味道，霸道得能把肉本身的味道彻底谋杀。
每一串半成品肉串，都被这厚重的调料层层包裹。
“滋啦——”
肉串上架，王老板手腕一抖，满满一勺红油淋了上去。
火焰“轰”地一下窜起老高，浓烟滚滚，裹挟着重油重辣的香气。
他自信，在这样猛烈的味觉轰炸下，没人能吃出肉质的半点问题。
为了让自己的摊位看起来更专业，更高大上，他还特意花钱给这辆新买的推车做了全车抛光。
不锈钢的车身在傍晚的余晖下闪着锃亮的光，看起来比徐问那辆用了许久的旧车气派了不止一个档次。
王老板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要保证，今天从他摊位上出去的每一串烧烤，都像隔壁阿三哥的手艺一样——干净又卫生！
被这股暴力香气冲昏了头脑的工人们，哪里还顾得上分辨。
他们只知道，昨天那勾魂的香味，今天终于能吃到了！
“老板，我的好了没！”
“快点快点，口水都流出来了！”
手机支付的提示音此起彼伏，王老板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着肉串，一边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刘月眉和小丽等几个同车间的女工才姗姗来迟。
她们下班晚了一些，刚走出工厂大门，就被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呆了。
“我的天，这么多人！”小丽发出一声惊呼。
刘月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她踮起脚尖，越过黑压压的人头，只看到那辆亮闪闪的烧烤车前围满了人，根本看不到摊主的模样。
完了，今天怕是又抢不到了。
“月眉姐，快，我们快去排队！”小丽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前挤。
“等等！”刘月眉拉住了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挤到队伍前头，朝着摊位里大声问。
“老板！老板！你这烧烤还有多少啊？我们排队还能买到吗？”
油烟缭绕中，一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探了出来，正是王老板。
他看到刘月眉，眼睛一亮，这可是昨天那个“大客户”！
“有！有！管够！”王老板扯着嗓子，自卖自夸起来，“我这烧烤，正宗得很！也是限购的啊，每人二十串！你们放心排，保证人人有份！”
看到这张陌生的脸，刘月眉愣住了。
不是昨天那个眉清目秀，眼神沉静得像一汪深潭的小老板。
“月眉姐，你发什么呆啊？”小丽在一旁催促，“你看这么多人排队，味道肯定差不了！快买吧，我都快饿死了！”
刘月眉却犹豫了。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里，更信赖那个看起来有些清冷，却总能给人一种莫名安心感的年轻摊主。
此刻，在几十米外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徐问正优哉游哉地靠着自己的烧烤车。
他用推车的阴影巧妙地遮挡住身形，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那边的喧嚣与狂热。
刘月眉自然找不到他。
她搜寻了一圈，连个相似的背影都没看到，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好吧……”她叹了口气，对小丽点了点头，“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两人认命地加入了长长的队伍。
就在刘月眉转头排队的瞬间，她看见第一批拿到烧烤的几个小伙子，正满脸兴奋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其中一个，迫不及待地跑到马路牙子边蹲下，利索地戴上一次性手套，那架势，如同饿虎扑食。
他双眼放光，死死盯着手里那串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烤肉，狠狠地张嘴咬了下去。
一口，结结实实地咬了下去。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股狂热的兴奋，瞬间熄灭。
他的眼睛里，原本闪烁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和浓重的失望。
他机械地咀嚼着。
嘴里，除了重油的腻和重辣的刺激，再无其他。
那霸道的调料味像一记重拳，直接打在了他的味蕾上，粗暴地摧毁了所有感知。
舌头仿佛被无数根辣椒针扎过，除了麻，就是痛，根本分辨不出肉本身的味道。
这味道……普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劣质。
小伙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肉串，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傻子。
白期待了一整天。
这不是他要的那个味儿。
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