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子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仿佛嘴里嚼的不是肉，而是一团浸透了工业香精的棉絮。
他想不通，那股几乎能把人魂魄勾走的香味，和入口后这寡淡乏味，甚至带着点腥臊的口感，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串烤肉上？
这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诈骗。
“月眉姐，你看那个人……”
小丽眼尖，扯了扯刘月眉的衣角，压低了声音。
“他那表情，怎么跟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刘月眉的视线早已锁定了那个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小伙子。
她看得分明，那张年轻的脸上，失望的情绪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心里那点仅存的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不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个味儿。
“我们走。”
刘月眉当机立断，拉起小丽的手就往队伍外面挤。
“哎？不买啦？”
小丽还有些不甘心。
“排了这么久……”
“买什么买？这根本就不是一家！”刘月眉的语气斩钉截铁。“那味道，是独一份的，别人模仿不来。要吃，就必须找他本人！”
小丽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他已经面无表情地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串烤肉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她立刻点了点头，再无半点犹豫，紧紧跟上了刘月眉的步伐。
两人挤出喧闹的人群。
可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的肉香，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刘月眉的鼻腔。
这股香味，与那边摊位上浓烟滚滚的暴力香气截然不同。
它不呛人，不油腻，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精准地勾住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馋虫。
是那个味道！
刘月眉浑身一震，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她猛地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像一只警犬般用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来源。
“他没走！”刘月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喜，“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几十米外的阴影里，徐问正靠着自己的烧烤车，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短视频。
屏幕上，一个个搔首弄姿的网红扭来扭去，他却看得哈欠连天。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几道视线投了过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刘月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只见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同事，三人正径直朝着自己走来，目标明确，气势汹汹。
徐问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搞什么？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每人限购二十串吗？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这摸鱼的清闲时光，看来是要被打断了。
“老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刘月眉像发现了新大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算找到你了！”
“有事？”徐问收起手机，语气平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被人打扰了清净，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总不能黑着脸把人赶走。
“当然有事啦！”刘月眉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同事，献宝似的介绍。“我给你带新客户来了！她们昨天没抢到，今天特意来尝尝你的手艺！”
“哦。”
徐问淡淡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快点打发掉她们。
“今天没准备出摊。看在你们特意找过来的份上，破例给你们烤十串吧，不能再多了。”
“十串怎么够！”刘月眉立刻不干了，她伸出三根手指，理直气壮，“我们要三十串！”
“一人十串，正好。”她身后的两个女同事连忙开口，她们可不敢像刘月眉这么大胆，“多的名额都给月眉姐。”
徐问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月眉姐，三十串？”
小丽在旁边悄悄拉了拉刘月眉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嘀咕。
“昨天二十串就两百多了，今天这三十串不得三百多块？你这一天工资都快花光了！这都够去吃一顿高级餐厅了，买几串烤串，不值当啊！”
刘月眉正要反驳，徐问已经点燃了炭火。
“呼——”
随着风门拉开，沉睡的果木炭瞬间苏醒，火苗“噌”地窜起。
一股独特带着果木清香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徐问手腕一翻，三串肥瘦相间的羊肉串已经稳稳地架在了烤炉上。
“滋啦——”
油脂滴落，与赤红的炭火相遇，瞬间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浓郁肉香，轰然炸开！
这香味，比刚才那边的霸道百倍，却又清爽百倍！
它不带丝毫油烟的呛味，纯粹，干净，仿佛凝聚了肉质最精华的灵魂，带着一种原始的诱惑力，瞬间攻破了在场所有人的嗅觉防线。
小丽剩下的话，全被这股香味堵回了喉咙里。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吃”。
值不值得？贵不贵？这些问题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真香！
这股香气仿佛长了脚，又仿佛生了翅膀，以烧烤摊为中心，蛮横地向四周扩散。
几条街外，正趴在墙角打盹的流浪猫猛地抬起了头，耸动着鼻子；
正在垃圾桶旁巡视的野狗也停下了脚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齐刷刷地朝着香味的源头望去。
街边，一个卖臭豆腐的摊主正叼着烟，准备给客人找钱。
香味飘过，他手一抖，钱掉了一地都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徐问的方向，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口水“滴答”一下，竟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头给浇灭了。
“烧烤王”摊位前那些刚刚还觉得失望的食客们，此刻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撼与迷醉。
“我靠……这……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这才是昨天的那个味儿！一模一样！”
徐问心无旁骛，专注地翻转着手中的肉串，撒料、刷油，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赏心悦目的节奏感。
烤完三十串，他利落地打包好，递给刘月眉，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小破摊子前，不知何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烤炉上剩下的那些生肉串。
那表情，活像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