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小满刚把晒好的野菜收进筐里,院门外就传来了粗暴的脚步声。
“林小满,赵支书叫你去大队部一趟!”是民兵张二柱,嗓门跟敲锣似的,手里还攥着根木棍,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王秀莲正在灶台忙活,闻言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锅里,脸色瞬间白了:“二柱兄弟,这……这是咋了?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张二柱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你们家惹了啥祸事?支书说了,马上过去,耽误了时辰,别怪我们动手!”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来了。
赵老栓昨天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大队部这一趟,怕是鸿门宴。
“娘,没事。”林小满拍了拍王秀莲的胳膊,示意她别慌。
“我去去就回。”
她放下手里的筐,跟着张二柱往外走。
路过院门口时,瞥见林大山蹲在墙根下,手里攥着根烟卷,半天没点着,指节都在发白。
“爹,看好家。”林小满轻声说。
林大山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憋出一句:“……别跟他们硬犟。”
林小满没应声,跟着张二柱往大队部走。
一路上,不少村民探着头看,指指点点的,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同情。
有人想跟她搭话,被张二柱一瞪,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小满挺直脊背,目不斜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大队部是间青砖瓦房,在全村土坯房里格外扎眼。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老栓的大嗓门,夹杂着赵建军的哼哼唧唧。
“……必须给我好好审!我看她就是跟那藤条串通好了,搞封建迷信!这要是不严惩,以后队里还不乱了套?”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不止赵老栓父子,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公社下来的干部,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脸上没什么表情。
“哟,正主来了。”赵老栓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烟锅,拍了拍桌子。
“林小满,你可知罪?”
林小满扫了屋里的人一眼,最后落在赵老栓身上:“我不知罪。赵支书要是有话,不妨直说。”
“你还敢嘴硬!”赵建军在一旁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吼。
“昨天你用妖法伤我,今天就该跟你那破藤一起被烧了!”
“建军!”一个公社干部皱了皱眉,“说话注意点,什么妖法不妖法的,新社会要讲科学。”
赵建军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林小满。
赵老栓见状,赶紧打圆场:“王干事说得是,是这小子没文化,瞎嚷嚷。”
他转向林小满,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林小满,有人举报你偷公社的粮食,还恶意伤人,你有什么话说?”
“偷粮食的事,我认罚。”林小满坦然道,“那天确实是饿极了,后来也把窝头还回去了,队里也罚了我工分,这事当时就了了。”
“至于伤人,”她看向赵建军,“是他上门逼婚不成,动手打人在先,我只是自卫。昨天那么多村民看着,赵支书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你那叫自卫?”赵老栓拍了桌子,“你那分明是用了邪门手段!不然好好的藤条怎么会突然缠人?”
“我已经说过,是他自己撞到藤架上的。”林小满寸步不让。
“赵支书要是非要说是邪门手段,那得拿出证据。总不能因为他是你儿子,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你!”赵老栓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王干事放下搪瓷缸子,清了清嗓子:“好了,都少说两句。林小满,赵支书说你用邪门手段,确实没证据。但赵建军受伤是事实,你多少也得承担点责任。”
“我没错,不承担。”林小满语气坚定,“要是他再上门闹事,我还会还手。”
“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另一个干部沉下脸。
“一点都不懂规矩!”
林小满没再说话,只是挺直了脊背,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屋里的气氛僵持下来,赵老栓气得吹胡子瞪眼,公社干部也觉得这丫头太犟,脸上有些不快。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李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手里还攥着顶草帽,气喘吁吁地喊:“赵支书!王干事!不好了!东头的麦田……麦田出事了!”
赵老栓正一肚子火,见他闯进来,顿时怒道:“慌什么!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急!”李队长抹了把汗,急声道。
“大片大片的麦子都蔫了,叶尖发黑,像是中了什么病!再不想办法,今年这季收成怕是要完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根子。
麦田出了问题,那可是天大的事。
王干事立刻站起身:“怎么回事?赶紧带我们去看看!”
赵老栓也顾不上审林小满了,一跺脚:“走!去看看!”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把林小满晾在了屋里。
林小满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后背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那架势,要是李队长没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眼角瞥见门口站着个人。
是陆明野。
他还是背着那个旧帆布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边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屋里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陆明野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警惕似的,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来。
那是一本泛黄的《农业技术简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面上还沾着点泥土。
“这个,或许有用。”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
“翻到第三十二页。”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册子很薄,她很快翻到第三十二页。
上面印着一篇关于“小麦枯萎病防治”的文章,里面详细写了症状、病因和防治方法,甚至还有几幅插图,画着如何调配药剂。
她心里一动。
东头的麦田出事,不就是小麦枯萎吗?
“你……”林小满抬头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却发现陆明野已经转身走远了。
他的脚步很快,背影在土路上拉得很长,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
林小满捏着那本简报,心里疑窦丛生。
这个陆明野,到底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有这种专业的农业简报?又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
刚才在大队部,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麦田出事了?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却找不到答案。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简报,上面的字迹清晰,方法具体,不像是瞎编的。
如果上面的方法真能治好麦田的病……
林小满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或许不只是解决了队里的危机,更是她的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摆脱赵老栓刁难,在村里站稳脚跟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是那个神秘的知青给的。
他到底是好意,还是另有所图?
林小满攥紧了简报,望向东头麦田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一群人围着,气氛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那边走去。
不管陆明野是什么用意,眼下治好麦田,才是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