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药王谷窗棂时，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早已勾得人食欲渐起。苏然端着最后一盘红烧肉上桌，堂屋方桌旁，白衡子正与顾淮远、陆销对坐，烛火在三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
她刻意放缓脚步，将盘子稳稳搁在桌中央，琥珀色酱汁裹着方块肉，油星还在微微颤动。“快趁热吃吧。”她轻声说，眼角余光飞快扫过顾淮远，又立刻垂下，选了他身旁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既避了刻意疏远的嫌疑，又逃不开席间不经意的目光触碰。
落座瞬间，苏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指尖微痛让她清醒：“他是顾淮远，是镇北将军，不是顾淮……”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直到白衡子率先动筷，才慢慢松开。
“嚯，这红烧肉看着就地道！”陆销性子直，盯着肉眼睛发亮，率先夹了一块送进嘴。软糯肉质在齿间化开，咸甜酱汁裹着肉香漫开，他忍不住啧叹：“苏姑娘手艺真绝！比京城最大酒楼做得还对胃口！”
苏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陆将军过奖了，只是家常做法。”话音刚落，她便瞥见顾淮远伸出筷子。他手指骨节分明，握乌木筷的姿势沉稳有力，轻轻一夹就挑了块肥瘦相间的肉。烛火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咀嚼时下颌线微动，动作不疾不徐，却莫名透着熟悉的韵律。
苏然呼吸蓦地一滞，握筷的手又开始发紧。记忆瞬间奔回几年前的小院——那时顾淮也是这样，她做了红烧肉，他总最先动筷，嚼着肉眼睛会弯成月牙，含糊说：“然然做的肉，能下两大碗饭。”他嘴角沾着酱汁，她递上帕子，他就趁机握住她的手，把酱汁蹭到她手背上……
“苏姑娘？”陆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苏然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顾淮远看了许久，脸颊发烫竟未察觉。她慌忙低头夹青菜，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顾淮远正细细品味口中的肉，不同于御厨的精致，这红烧肉带着烟火气的温暖，酱汁浓稠遮了腥气，只留满口醇香。他抬眼撞见苏然慌乱低头的模样，泛红的耳尖像熟透的樱桃，让他心头莫名一动。
他不动声色又夹了块肉，咀嚼得慢了些。余光里，那姑娘正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像在较劲。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她撞过来时，那双盛满震惊与哀伤的眼睛，像藏着一汪深潭。
“药王，苏姑娘这手艺，怕是得了您的真传吧？”陆销打破沉默。
白衡子笑了笑，看向苏然：“这丫头心细，做饭比我讲究多了。”
苏然勉强扯出笑容，眼角却又瞟向顾淮远——他面前的骨碟里，已多了两块啃干净的骨头，那模样，竟和记忆里爱吃红烧肉的少年重合得让人心头发紧。她赶紧端起茶杯抿了口，滚烫茶水滑过喉咙，才压下快要溢出来的酸涩。
原来有些习惯，真的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哪怕换了时空与身份，也依旧藏不住。苏然在心里轻叹，只盼这顿饭能快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