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遗忘与算法 > 第2章 尺间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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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住院部的消毒水气味像无形的薄膜,裹得林溪胸口发闷。

刚走进廊口,“啪”的一声碎裂,走廊尽头的病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夹杂着护士慌乱的叫喊。

扑面而来!

林溪心头一紧,拔腿冲过去时,正看到外婆文慧挥舞着手臂,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扫落在地,玻璃碎片溅到墙角,折射出刺眼的光。

“别碰我!你们是厂里的探子!”

文慧蜷缩在病床角落,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濒临枯萎却仍倔强生长的芦苇。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包,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警惕的眼神扫过围上来的护士,虎口处因用力而泛白。

“外婆,是我,小溪。”

林溪放轻脚步靠近,声音压得比消毒水喷雾还要轻柔。她注意到外婆怀里的纸包露出一截深色木头,边缘磨损得发亮:是一把那种老式绘图尺。

文慧的目光在她脸上聚焦了几秒,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却依旧不肯松开怀里的纸包:

“小溪?你怎么来了?快帮我把图纸藏好,他们要偷 704的齿轮参数……”

护士在一旁低声解释:“早上查房时还好好的,看到护工整理床头柜就突然激动起来,说我们要抢她的东西。”

林溪点点头,示意护士先出去,自己则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外婆,我们不藏图纸,咱们一起看好不好?”她打开电脑摄像头,镜头对准外婆怀里的纸包,“你看,我把它记在电脑里,就像厂里的技术档案一样安全。”

文慧犹豫着松开手指,露出那把三十厘米长的木质绘图尺。

尺身是深褐色的胡桃木,边缘刻着精确到毫米的刻度,正面用红漆标着“国营七厂 1981”,背面却有一道极浅的刻痕,像是用圆规尖不经意划出的星形图案。

林溪的摄像头自动对焦,将刻痕的细节放大在屏幕上,纹理清晰得连木纤维都看得见。

这时,舅舅赵志刚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看到满地碎玻璃皱起眉头:“怎么又闹起来了?医生说要保持情绪稳定。”

他放下保温桶弯腰捡碎片,文慧却突然激动地喊道:“别碰我的尺子!你是谁?”

林溪双目圆瞪,赵志刚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妈,我是志刚啊。”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昨天还吃了我买的香蕉……”

“我不认识你。”

文慧把绘图尺抱得更紧,眼神里的警惕重新升起,“厂里的人都穿你这样的夹克,想骗我的图纸没门!”

林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快速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下外婆的症状:“上午 9:17,出现人物识别障碍,对直系亲属产生陌生感;物品依恋增强,持续紧握绘图尺超过两小时。”

赵志刚在旁边看着林溪手指在屏幕上打出这些冰冷的文字,眼底闪过一丝掩藏不住的失落。

中午时分,赵志刚把林溪叫到走廊尽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是本地一家高端养老院的简介。

“小溪,我跟你舅妈商量好了,送你外婆去这里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病房里的人听到:

“24小时护工,还有专业的记忆康复师,比在家里安全。”

林溪的手指猛地攥紧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不行!外婆需要家庭环境,养老院的陌生感会让她病情恶化。我查过数据,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在熟悉环境中,记忆保留率能提升 40%。”

“数据?数据能当饭吃吗?”

赵志刚的音量陡然提高,引来路过护士的侧目。

“我和你舅妈要上班,总不能天天请假!昨天请的护工试工一天就被她赶跑了,说人家是间谍,要来偷资料。再这样下去谁还敢来?”

“那就请更专业的!我可以出钱!”

林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她打开手机银行 APP,展示自己的存款余额,“深眸科技的股票我抛了一部分,足够请专业护工团队,再加上我的算法辅助……”

“又是你的算法!”

赵志刚烦躁地打断了她,“你以为你外婆是你电脑里的程序?出了问题改改代码就行?她是病人!需要的是照顾,不是什么 AI监控!”

他指着病房门,“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连我都不认识了,你的技术能让她好起来吗?”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林溪的心里。她确实能让 AI复刻歌星的声音,能让图像识别准确率达到 98%,却找不到一行代码能修复外婆断裂的记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理性思维分析:“舅舅,我不是要监控外婆。我想开发一个记忆辅助系统,通过她熟悉的物品和场景触发记忆锚点,就像……就像给迷路的人画地图。”

赵志刚显然不相信:

“说得轻巧!科技公司的噱头我见多了,别到时候钱花了,人还没照顾好,再把妈折腾出别的病来。养老院有医生护士,出了事能及时处理,在家里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未出口的担忧。

林溪看着舅舅鬓角新增的白发,突然意识到他的反对并非全无道理。

这个在事业单位做小科长的男人,习惯了按规章制度办事,面对阿尔茨海默症这种无法掌控的变数,只能选择最稳妥的方案。

她放缓语气:“舅舅,给我三个月时间。我把硅谷的团队调回来一部分,在您家安装基础设备,要是没效果,咱们再送养老院好不好?”

赵志刚犹豫着没说话,这时病房里传来文慧的叫喊:

“我的尺子呢?沈慎之要用它画图纸!”

两人赶紧回到病房,看到文慧正焦急地在被子上摸索,脸色苍白得像病房的墙壁。

林溪快步走过去,从床头柜拿起绘图尺递到她手里。文慧握住尺子的瞬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面的星形刻痕,眼神逐渐安定下来,嘴里喃喃道:

“对,是这个记号……他说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弄混……”

“谁的记号?”林溪追问,同时悄悄按下手机录音键。

“沈慎之的……”

文慧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眼神飘向窗外,像是透过玻璃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场景,“他说这是我们的秘密标记,图纸上也有……”

她突然停住,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什么图纸?我不记得了。”

赵志刚在一旁叹气:“又说胡话了。”

林溪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录音波形,心跳莫名加速。她想起笔记本里的“图纸失窃”字样,再联想到绘图尺上的星形刻痕,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

这把尺子或许不只是普通的工具,它可能藏着打开外婆记忆的钥匙。

下午,医生来查房,建议给文慧用镇静类药物稳定情绪。林溪翻看用药说明书时,注意到副作用包括“短期记忆进一步衰退”,立刻摇了摇头:

“能不能不用?我担心会影响她的认知功能。”

医生无奈地摊手:“目前只能通过药物控制情绪波动,家属也要做好长期护理的准备。”

林溪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外婆无意识摩挲绘图尺的手上。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名为“记忆锚点-绘图尺”的文档,开始记录尺子的各项参数:材质、尺寸、刻痕深度、外婆的握持频率……

赵志刚看着她对着一把旧尺子敲键盘,终于忍不住说:“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要是没效果,必须送养老院。”

林溪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字:“计划第一步:提取绘图尺关联记忆数据,建立初步情感锚点模型。”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文慧已经睡着,手里却依旧紧紧攥着绘图尺,指尖正好压在那个星形刻痕上。

林溪坐在病床边,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她刚写的代码框架,摄像头则一直对着那把尺子,像在守护一个即将揭晓的秘密。

从昨天到今天脑海里一直浮现的信息片段,无不在推着自己进入这场算法与遗忘的战争。

绘图尺上的刻痕,外婆口中的沈慎之,还有那神秘的 704项目……

这些碎片散落在记忆的迷雾里,而她要用代码编织一张网,把它们一一打捞上岸。

而多年后,林溪用这张网网住记忆的同时,还无意中牵扯出一个被时代掩埋的惊人内幕。

她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