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废弃的观星台深处，竟别有洞天。或许是依山而建时引了地脉热源，一处隐蔽的石窟内，一池温泉氤氲着白色的雾气，在水面无声地翻滚、蒸腾，将整个石窟笼罩在一片朦胧而潮湿的暖意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和一种原始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静谧。
古潼不知何时已褪去了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深色中衣，领口微敞。他拉着朱允炆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一路沉默地将还有些浑噩的他带入这片与外界兵荒马乱截然不同的、仿佛时间停滞的温暖牢笼。
“白浪，”古潼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再去确认一遍外围，确保万无一失。两个时辰内，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沈白浪正蹲在温泉边，好奇地用手指试水温，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古潼紧绷的侧脸，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朱允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带着点戏谑，又有点复杂，耸耸肩，利落地起身：“得令！保证连只耗子都溜不进来！”他吹了个口哨，身影很快消失在石窟入口的阴影里，刻意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两人。
（二）
石窟内顿时只剩下温泉汩汩的微弱声响和水汽凝结滴落的嗒嗒声。雾气更浓了，模糊了粗糙的石壁，也柔化了彼此的面容轮廓。
古潼松开了手，但目光却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钉在朱允炆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朝堂上的冷静睿智，也不是偏殿里的冰冷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滚烫的、带着强烈审视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的火焰，几乎要将朱允炆的灵魂都灼穿。
朱允炆被这目光烫得无所适从，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然而他刚一动，后背就抵上了冰冷湿滑的石壁，已然无路可退。
“先生……”他声音发颤，带着哀求般的哭腔，试图用称呼拉回一丝理智的距离。
古潼却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温热的泉水汽濡湿了彼此的衣衫，单薄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隐约的轮廓，更添几分曖昧的窘迫。
“躲什么？”古潼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带着奇异的回响，仿佛不是从他的喉咙，而是从胸腔最深处震动出来，“方才在废墟里，不是口口声声说‘心悦’？不是说‘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如今我只是站在这里，你便怕了？”
他的话语像带着倒钩的鞭子，抽打在朱允炆最敏感羞耻的神经上。
（三）
朱允炆脸颊瞬间烧红，屈辱、羞愧、还有那被强行撕扯出来的、无法否认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崩溃。他想否认，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或者说那只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
可当他抬起眼，撞入古潼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时，所有虚弱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在那双眼底看到了同样的风暴，同样的深渊，看到了那被礼教、身份、算计层层包裹压抑了太久的、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惊世骇俗的妄念。
他明白了。古潼根本不是在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敢率先戳破的事实。
那不仅仅是对才华的倾慕，对依靠的眷恋，更是源于皮囊之下、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吸引与渴求。是偏殿那个失控的吻的延续，是无数个日夜克制隐忍的反弹，是末日来临前所有伪装彻底崩解后，赤裸裸的欲念本身。
他看到他，和他想他，是同一回事。
（四）
雾气缭绕，模糊了视线，却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闻到古潼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硫磺的味道，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温泉的灼人热度，能听到彼此越来越急促混乱的呼吸声，交织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敲打着最后脆弱的理智堤防。
古潼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眼神如火，耐心地、甚至是残忍地，等待着他的反应。等待他彻底缴械投降，等待那根名为“礼法君纲”的弦彻底崩断。
朱允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逃避的路径已被堵死，虚伪的面具被彻底撕碎。摆在面前的，只剩下最真实、也最可怕的自己，和那个同样真实的、不再掩饰的古潼。
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他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微光，终于缓缓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混合着绝望和极致疯狂的认命。
他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若游丝的声音，破碎地承认：
“……是……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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