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死了还难受。
画面,还在继续。
一个瘦高个的士兵,正追着一个胖乎乎的士兵,在屋子里打闹。
“肥猪!”
“圆球!”
“坦克!”
那个胖士兵也不生气,笑着回头骂。
“电线杆!”
“麻杆!”
“豆芽菜!”
【天幕】适时地给出了注释:【五班士兵王大嘴,日常任务(1/10),每天给战友起十个新外号。】
如果是在独立团的兵营里,看到这一幕,李云龙或许会笑骂一句“一群精力没处使的猴崽子”。
他的兵也闹,也互相取外号。
可那是大战之前,或者大战之后的放松。
那是生死之间,淬炼出的兄弟情谊。
而【天幕】里这两个兵的打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无聊。
他们不是在放松。
他们是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挣扎着,对抗着那无边无际的空虚。
最后,【天幕】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让人心头发酸的场景上。
一个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将几只走散的绵羊,赶回羊群。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老牧民,正对着他挥手。
士兵也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天幕】的旁白,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调响起。
【为了能和牧民说上几句话,王根生每天都会绕着防区走上十几公里,寻找走散的牛羊,再亲自送回去。】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观看着的军人心里。
独立团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张着嘴,那个“他娘的”再也骂不出来了。
赵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孤独。
一种深入骨髓的,能把人逼疯的孤独。
一个兵,一个守卫着国家的兵,竟然要靠着给老百姓找羊,才能换来几句简单的对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
他们之前看到的所有“奇葩”行为,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那个反复写着小说开头的李铁。
那个研究桥牌规则的老马。
那个每天给人起十个外号的王大嘴。
他们不是懒惰,不是纪律涣散。
他们只是……太孤独了。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像在战壕里对抗严寒和饥饿一样,对抗着那种能吞噬一切的,名为“无聊”和“虚无”的敌人。
“政委……”
李云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俺……俺有点不明白。”
“这后世的兵,到底是在守着个什么地方?”
“怎么……怎么把人守成这个样子了?”
赵刚说不出话。
他看着【天幕】上,那个因为和牧民说了几句话就心满意足的士兵,心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
他突然明白了。
那个“三等功”的交易,之所以会发生,或许不全是那个指导员的错。
面对这样一群精神上已经被“孤独”和“无聊”快要压垮的兵,任何慷慨激昂的口号,任何保家卫国的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三等功”,这种最实际的利益,反而成了唯一能驱动他们,让他们“安安分分”干下去的……最后的稻草。
【天幕】画面的突然切换。
上一秒还是那个在夕阳下,因为和牧民说了几句话就心满意足的士兵王根生。
下一秒,画面便切入了一间光线不算明亮的营房。
这场景,所有当兵的都再熟悉不过。
但,也再陌生不过。
屋子里的陈设很乱。
床铺上的被子像是被人用脚踹过,拧巴成一团。
脸盆架子上,搪瓷缸子东倒西歪。
地面上,甚至还能看到几粒瓜子壳。
“嘿,这他娘的才对味儿嘛!”
李云龙一看这场景,反倒乐了,一拍大腿。
“老子的兵,营房里也就这德行。要是哪个班的内务搞得跟娘们儿绣花一样,老子非得过去踹两脚不可!”
“有那叠被子的闲工夫,多练练拼刺刀,多擦擦枪,哪个不比这实在?”
他这话,说得指挥部里不少军官都跟着笑了起来。
乱,才是常态。
尤其是在他们这种随时准备拉出去打仗的部队里,谁会天天把心思放在叠被子上?
可【天幕】似乎就是要跟他们对着干。
画面一转,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士兵,正跪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尺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尺子?
干什么用?
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年轻士兵,竟然把尺子抵在了军被的边缘,像个最严苛的工匠,一丝不苟地测量着被子的棱角。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鼻尖滑落,滴在绿色的军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浑然不觉,依旧专注于手里的“工程”。
【天幕】给出了特写。
那被子,被他用手反复压实,拍打,捏出棱角。
最后,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宛如一块绿色豆腐干的军被,赫然出现在床上。
“我的老天爷……”
新一团指挥部,丁伟手里的茶缸子差点没拿稳。
“这……这是被子?”
“这玩意儿是人能叠出来的?”
“孔二愣子,你看见没?这手艺,比你那警卫员砌的墙都直溜!”
新二团的孔捷,正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花。
他娘的,这哪里是叠被子。
这简直是在搞艺术创作!
晋绥军,358团指挥部。
楚云飞挺直的腰背,此刻挺得更直了。
他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立功,你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这才是真正的精锐!”
“见微知著,于细节处见真章!一个连内务都整理到如此地步的士兵,他的纪律性,他的服从性,必然是无可挑剔的!”
方立功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扶了扶眼镜,喃喃道:“团座,这……这简直是德意志军事顾问要求的最高标准……不,这甚至已经超越了那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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