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面,竟然有活动的影像。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新一团指挥部,丁伟瞪圆了眼睛,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他身边的参谋长使劲揉了揉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团长,那箱子里……好像是戏匣子?可这戏,怎么还会动?”
不只是他们。
晋绥军的指挥部里,楚云飞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锁定着那个发光的箱子。
他身后的方立功,已经彻底忘记了刚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探究的复杂神情。
“楚兄,这莫非是西洋镜一类的东西?”
“不。”
楚云飞缓缓摇头,声音干涩。
“西洋镜是死的,是画片。这个东西……是活的。”
【天幕】的镜头,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疑惑,特意给了那个箱子一个特写。
只见那发光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幅画面。
皑皑白雪,覆盖着无垠的山脉。
狂风卷着雪粒,如同刀子般刮过。
一个穿着厚厚绿色棉衣的战士,怀里抱着一支钢枪,如同一座雕塑,矗立在风雪中的哨位上。
他的脸被冻得通红,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白霜。
可他的眼神,坚定,明亮。
“好兵!”
李云龙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才是他娘的兵该有的样子!
独立团的战士们,眼里也都露出了敬佩和认同。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军人的样子。
然而,【天幕】的镜头,却残忍地拉了回来。
从那个屏幕上英勇的边防战士,拉回到了屏幕前。
拉回到了那间温暖的屋子里。
那几个瘫在柔软长椅上的后世军人,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在打哈欠,眼角挤出了泪花。
另一个,竟然脱了鞋,把脚翘在桌上,旁若无人地抠着脚趾。
还有一个,眼神涣散,似乎根本没在看那个发光的箱子。
这幅景象,与箱子里那个风雪中的哨兵,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李云龙刚刚升起的那点激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他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娘的!”
“这帮兔崽子,是在干什么!”
“他们看的,不就是他们自己人吗?那个在雪地里站岗的,不就是他们的战友吗?他们就这个德行?”
赵刚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世界观,正在被【天幕】一次又一次地冲击,摇摇欲坠。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英雄在屏幕里,而一群懒汉却在屏幕前?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军队?
楚云飞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刚刚才从“三等功”的交易中,看到了后世军队纪律的腐化。
而现在,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那不是腐化,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瘫痪。
他们看着自己的英雄,却毫无触动。
这比任何纪律涣散,都更让楚云飞感到心惊。
【天幕】的画面,没有停留在这些人的脸上。
镜头一转,对准了屋子的一个角落。
一张书桌前,一个叫李铁的年轻士兵,正趴在那里。
他手里握着一支奇怪的笔,笔尖是金属的,不用蘸墨就能写出字来。
他面前的纸上,写着一行字。
【第一章:荒原的风】
他似乎对这几个字很不满意,眉头紧锁,随即用笔重重地划掉了。
他又重新写了一遍。
写完,又划掉。
如此反复,那张白净的纸页,很快被墨迹涂得乱七八糟,甚至被坚硬的笔尖戳出了好几个洞。
一种无声的、焦躁的、无处发泄的情绪,透过画面,传递了出来。
“他在干什么?”
赵刚下意识地问道。
他是个读书人,他能看出,那个兵是在写东西。
可他写的东西,似乎毫无意义。
“写书?”
李云龙凑过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一个兵,不好好琢磨怎么打仗,琢磨怎么杀敌,趴在那写什么狗屁文章?”
“两百万字的小说……”
【天幕】上,一行小字浮现出来,解释着这个叫李铁的兵的目标。
两百万字?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数字,对这些几乎没读过几天书的泥腿子军官来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政委,两百万字,能写多少东西?”
张大彪愣愣地问。
赵刚苦笑了一下。
“我们根据地所有印发的文件、报纸、宣传材料,加在一起,一年……可能都不到这个数。”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兵,为什么要把精力耗费在如此浩大而又“无用”的事情上。
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他一遍遍地写着开头,却始终无法继续。
那不是创作的激情,那是一种……消磨时间的酷刑。
镜头再次切换。
画面里出现了那个刚刚接受了“三等功”交易的老兵,老马。
他戴上了一副……架在鼻梁上的透明镜片。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副被称为“老花镜”的东西。
老马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红桃K要压黑桃Q……”
他的手指,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牌上,胡乱地点着。
那本书上,印着三个大字——【桥牌入门】。
“桥牌?”
“那是什么牌?难道比牌九、叶子牌还好玩?”
一个战士好奇地问。
没人能回答他。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老马脸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专注,但又空洞的专注。
他仿佛在研究一门多么高深的学问,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光彩。
那个曾经因为“三等功”而眼神闪烁的老兵,此刻,又变回了那个麻木的,如同木雕泥塑般的样子。
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打发着剩下的军旅生涯。
用研究一种游戏的规则,来填满内心的空虚。
那个“三等功”,买断了他最后的怨气,也买断了他最后的精气神。
他现在,只是一个等着退伍的,活着的躯壳。
李云龙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了。
他宁愿看到老马拍着桌子骂娘,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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