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云华实验小学对面的梧桐树荫下,车窗滤去了傍晚的燥热,只留一片清透的冷光。
周幸指尖搭在车窗边缘,指节泛着玉石般的冷白,目光却没落在手机屏幕的竞赛题上,而是穿过玻璃,牢牢锁在不远处那个蹦跳的身影上。
余森森正蹲在地上,给穿蓝校服皮肤黑黑的小男孩理衣领,侧脸沾着夕阳的金粉,连平时乱糟糟的碎发都软得似团棉花糖。
他刚结束省赛集训,司机按例来接他回家,途经这里时,本只是漫不经心扫过人群,却偏偏瞥见了余森森。
下午路过画室,他看见女孩趴在桌上对着空气嘀咕,画纸上戳着歪歪扭扭的墨点,还自嘲“画的树像喝多的蚯蚓”,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此刻的她跑的却很认真,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连校服领口那抹靛蓝颜料,都像是有了温柔的方向。
很快,余森森的身影停在角落。
周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三个男孩正围着个小团子扯书包带。
他看见向沂从树后走出来,指尖攥着牛奶盒泛白,脊背挺得笔直,却没等她上前,余森森已经像阵风冲了过去。
“小朋友,胳膊挺结实啊,是用来推人还是写作业的?”余森森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周幸虽然听不到她说的话,但看这架势肯定藏着的劲。不是画室里那种咋咋呼呼,是带着护短意味的“稳”。
他看着她抓着瘦高个男孩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没让对方挣脱,又看着她掏出草莓糖塞进小团子嘴里,指尖蹭过那截软发时,眼底的冷光悄悄融了半分。
向沂走过去时,余森森立马收了气势,凑在人家身边像是说了什么,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刚才护着小团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幸看着她从兜里掏糖果,粉色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听着她脚步轻快地转身,像只偷到糖的松鼠,指尖无意识地在车窗上划了道浅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原来这小疯子也有这么软的一面,连算计人都带着点笨拙的可爱。
车子缓缓启动,路过余森森身边时,周幸侧头看了一眼。
女孩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兜里的草莓糖纸露了个角,风一吹,糖纸轻轻晃,像在他心尖上挠了下。
他收回目光,指尖抵着唇,听着女孩和小见的对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的“富婆梦”?她护着向乐时的认真,还有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小梨涡,这些画面混在一起,竟比他解过的最难的竞赛题,还要让人记挂。
“我想知道这颗糖是什么牌子。”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
司机愣了一下,意识到在跟自己说话才随即点头:“好的,少爷。”
车子驶离了街道,周幸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叶,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余森森护着向乐时的眼神,她凑在向沂耳边说话时的模样,还有她挥着手说“下周一见”时,眼底闪着的光。他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下周一,值得期待些了。
或许,他可以顺路去画室看看。看看这只带着秘密、揣着“富婆梦”的小疯子,下次又能闹出什么动静。
顺便,偶遇她一次,看看她看到自己时,会不会像刚才护着向乐那样,也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
很快,便到了周一。
清晨的风还带着点凉意,余森森叼着半根油条,一手攥着豆浆袋,一手拎着画夹往学校赶。
路过巷口那家常去的早餐铺时,她正低头跟小见吐槽“周末花几个小时画的树还是像蚯蚓”,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抱歉,手机没电,现金也忘带了……”一道软乎乎的男声响起,带着点无措。
余森森抬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收银台前,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皮肤是透着奶气的白,下颌线却柔和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典型的奶狗系少年。
他手里捏着个没包装的肉包,指尖微微泛红,紧张得指尖都在轻轻蜷着。
老板娘皱着眉摆手:“没事没事,下次记得就行,这包子算我送你的。”
“不行。”男生连忙摇头,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又轻了些,“您做生意不容易……”
余森森嚼着油条走过去,“啪”一声把两枚硬币拍在柜台上,声音脆生生的:“老板娘,他这肉包钱我付了。”
小见:【不知道的以为甩了两张黑卡过去。】
男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晨光落在他浅灰色的眼睛里,像盛了半杯温牛奶。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余森森摆摆手打断:“别客气,就俩钢镚的事,跟你刚才攥着包子不撒手的架势比,不值一提。”
她瞥了眼男生手里的肉包,笑了,“再说了,一会儿该凉了。”
男生被逗得弯了弯眼,露出颗小小的虎牙,却在低头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快得像晨光里的尘埃。“谢谢。”他声音软得像棉花,指尖轻轻蹭了蹭肉包的温度,“我叫陈沅也,是云华新来的转校生。”
“余森森。”余森森晃了晃手里的豆浆袋,“都是一个学校的,挺巧的,以后说不定能在走廊碰见。”
她上下打量了陈沅也一眼,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微卷的碎发,薄薄的嘴唇,典型的西方长相,却说的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的白衬衫领口扣得整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干净,手里除了肉包,还提着个黑色帆布包,包带内侧绣着个极小的、看不清的图案。
“嗯,巧。”陈沅也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眼神扫过余森森画夹上的靛蓝颜料,语气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是美术生?”
“不是,辅修,刚学,画的树不如蚯蚓好看。”余森森自嘲地笑了笑,“你怎么忘带钱了?看着不像是马虎的人。”
陈沅也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软影,声音带着点自然的委屈:“早上急,手机落家了,现金在书包夹层,没找到……还好碰到你。”他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不然要空肚子上课了。”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余森森边走边啃油条,偶尔扯着话题聊两句学校的事,陈沅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嗯”“对”地应一声,声音软乎乎的,却会在余森森转头看别处时,悄悄用目光描摹她的侧脸。
看她嚼东西时鼓起来的脸颊,看她风吹乱头发时皱眉的样子,眼底那抹神秘的探究,又深了几分。
快到学校门口时,陈沅也突然停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向余森森:“这个,谢你。”糖纸是淡绿色的,在晨光下泛着软光,“回礼。”
余森森接过糖,挑眉笑了:“行啊,那我收下了。以后再忘带钱,可就不止一颗糖能解决了。”
陈沅也弯着眼点头,虎牙又露了出来,乖巧得像只被顺毛的猫:“好。”他看着余森森把糖塞进兜里,目光在她画夹上停了一瞬,才轻声说,“我先去教室了,下午……或许能碰到。”
“好,再见。”余森森挥挥手,看着陈沅也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转身往自己的教室走。
【小见,刚才那男生是不是有点奇怪?】余森森在心里嘀咕,【看着软乎乎的,却总觉得他在看什么特别的东西。】
小见的电子音顿了顿:【没检测到异常,但他的眼神确实不对劲,像是……在观察你。】
【“废话,都说在看了不是观察还能是什么?”】余森森摸了摸兜里的薄荷糖,糖纸的触感很光滑,【“不过我能有什么值得他观察的?总不能是看中我这‘蚯蚓画技’了吧?”】
她笑着摇摇头,把疑惑抛在脑后,加快脚步往教室走。
第一节是数学课,可不能迟到。
而此时教学楼不远处,陈沅也站在不远的树下,手里捏着手机,他指尖轻轻敲着屏幕,浅灰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软萌,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