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辑的引荐与担保之下,行星防御理事会(PDC)的最高级别会议,破天荒地接入了一个来自外部的旁听席位。
赵海伦博士端坐在深空监察局总部的通讯室内,面前的现实之桥终端,将她的感官信号无损地转接到了四光年之外,那个名为地球的世界。
PDC总部,最高会议大厅。
这里的空气混合着金属的冷冽与精英们身上古龙水的淡香,气氛庄重到近乎凝滞。来自世界各国的顶尖大脑与铁血领袖汇聚一堂,他们的肩章与履历,代表着人类文明在绝境中所能集结的全部智慧与勇气。
此刻,一种压抑许久的亢奋情绪,正在这群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们之间悄然蔓延。
“女士们,先生们!”
PDC本届轮值主席,一位肩扛将星的中国将军,站立在发言台后。他的声音透过扩音系统,在宏伟的大厅内回荡,每一个字都试图注入力量与希望。
“我在此宣布,由我们主导的‘可控核聚变增效’项目,取得了历史性的进展!”
将军的目光扫过全场,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心跳都随之悬停。
“最新的‘中华三号’反应堆,在刚刚结束的72小时不间断测试中,成功将核聚变反应的能量转化效率,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了……”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数字。
“百分之三!”
短暂的死寂之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这不是寻常的庆贺。
在基础物理被智子锁死,所有高能物理实验都沦为泡影的今天,这百分之三的提升,是上万名顶尖科学家和工程师,耗费了整整五年光阴,从材料学、工程结构学、能量约束算法等应用层面,一微米一微米地优化,一个参数一个参数地调整,“抠”出来的成果。
它意味着人类舰队的引擎功率将得到肉眼可见的增强。
它意味着在末日舰队抵达之前,人类又多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挣扎资本。
这是一场属于绝境囚徒的、无比悲壮的自我胜利。
许多白发苍苍的科学家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用力鼓掌,手掌拍得通红,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与不甘都宣泄出去。
唯有罗辑,沉默地坐在会议室最末端的席位上。
他看着同僚们脸上那混杂着骄傲与辛酸的笑容,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种在沙丘上堆砌堡垒的行为,在即将到来的宇宙海啸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可悲。
就在将军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准备进行下一项议程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彻全场。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仿佛由绝对零度的金属直接振动发出。它并非来自发言台,而是从大厅内每一个扩音单元中,同步、清晰地流淌出来。
“在基础规则被完全锁死的前提下,你们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沙滩上搭建一座稍微高一点的城堡而已。”
“海啸来临时,它和旁边那座矮一点的,没有任何区别。”
掌声戛然而止。
整个会议大厅瞬间雅雀无声。
数百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声音的源头——罗辑面前那个造型奇特的银白色通讯器。
“你是谁?!”
PDC主席的脸色瞬间铁青,他厉声喝问,属于军人的威压感扑面而来。
“你怎么敢……”
那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切断了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纯粹基于事实的漠然。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引以为傲的‘伟大突破’,在我看来,就像一群围着篝火的原始人,在为自己能把石斧磨得更锋利一点而欢呼。”
“可笑,且无知。”
轰!
这番充满了极致藐视的话语,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现场每一位精英的脸上。大厅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屈辱感和被冒犯的怒火,让许多科学家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一位来自欧洲的物理学泰斗,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站起来驳斥这闻所未闻的狂悖之言。
但他们甚至来不及发作。
赵海伦的声音继续响起,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事实的语调。
“看来,你们还没有真正理解,你们与三体文明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远在监察局总部的赵海伦,指尖在自己面前的虚拟光幕上轻轻一点。
她调取了一份资料。
一份由“万象王座”调用了监察局庞大数据库,专门针对“原初帷幕-S01”世界物理规则,所推演出的、一份全新的能源理论模型。
下一秒。
PDC会议大厅的主屏幕上,那原本显示着会议议程的画面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复杂到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理论结构图。
那是由无数闻所未闻的符号、无法理解的几何模型、以及匪夷所思的能量流向图所构成的知识洪流。它仿佛不是一张二维的图像,而是一个被强行压缩在平面上的、活生生的多维宇宙模型。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在场的所有科学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战栗。
“这是‘亚空间能源汲取’理论模型的一小部分。”
赵海elen的声音,此刻如同神祇的宣判,冰冷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它绕开了你们现有的一切物理规则,不依赖强相互作用力,不依赖电磁力,而是直接从时空的‘褶皱’,从普朗克尺度下的量子泡沫中,汲取能量。”
“它的基础能量转化单位,不是你们熟悉的‘焦耳’。”
“是‘普朗克能量’。”
“我们……监察局,称之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起点。”
当那张图出现的瞬间。
当“普朗克能量”这个词被吐出的刹那。
会议厅内,所有从事物理学、天文学、工程学研究的科学家,都在同一时刻,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他们的身体僵直,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限,死死地、贪婪地、恐惧地盯着那张屏幕。
屈辱?
愤怒?
所有属于凡人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求知本能的、看到了“神迹”般的、足以让灵魂都为之粉碎的巨大震撼与狂喜!
他们不需要验证。
他们甚至不需要计算。
以他们此生积累的全部知识和智慧,他们能够判断出,赵海伦没有说谎。
那张图上所展现的全新科技树,那种闻所未闻、却又在逻辑上自洽到完美的理论体系,根本不是被锁死在三维时空内的人类智慧所能构想出来的东西。
这是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慈悲。
或者说,是施舍。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先前激动得老泪纵横的白发教授,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抖动得如同风中残烛,脸上纵横的泪水,不再是因为悲壮,而是因为看到了真理的曙光。
他用一种近乎于撕裂喉咙的、朝圣般的嘶吼,对着那个小小的通讯器,发出了来自整个文明的哀求:
“请……请指引我们!”
“为了人类文明!”
他的声音,唤醒了所有失魂落魄的同僚。
在场的数百人,无论将军还是学者,无论主席还是委员,全部都站了起来。
他们朝着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通讯器。
深深地,鞠躬。
他们意识到,人类文明真正的救赎,在这一刻,才真正地、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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