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闭。
这不是一扇普通的门,门后顶着粗壮的门栓,门板的缝隙里,能看到新近加固过的痕迹。
更夸张的是院墙。
原本还算齐整的青砖墙头,此刻插满了削得尖锐的竹子,竹尖上还泛着冷光。竹子的缝隙里,更是丧心病狂地用水泥糊上了一层碎瓷片,在昏黄的灯笼光下,狰狞地闪烁着。
这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绝望的囚笼堡垒。
冷月心上前一步,准备开口。
“青云宗……”
“别出声。”
苏牧抬手,轻轻拦住了她。
冷月心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在这种情况下,报出宗门名号,获取当地主事人的信任,不是最标准、最正确的做法吗?
苏牧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座戒备森严的院子上。
“你想想,我们之前,宗门已经派过弟子来调查,结果是……失联。”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冷月-心听见。
“在这些幸存者眼里,青云宗弟子的下场,就是失踪,或者死亡。”
“现在我们再顶着‘青云宗’的名头上去叫门,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觉得救星来了。他们只会觉得,又来了两个马上就要去送死的蠢货。”
“甚至……他们会把我们,和那些杀了之前弟子的‘怪物’,当成一伙的。”
这番分析,让冷月心准备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只想着正道的行事准则,却忽略了此地幸存者们,那早已被恐惧扭曲成了惊弓之鸟的心态。
在这里,“青云宗”三个字,或许不再是荣耀与保障,反而是一张催命符。
苏牧不再理会那扇门,他拉着冷月心,退到了街角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距离那座院子不远不近。
一个既能被院内人清晰观察到,又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位置。
在冷月心疑惑的注视下,苏牧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块干柴,熟练地搭起一个小小的篝火堆。
接着,他又拿出了清水和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处理干净的妖兽肉。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将肉块用一根树枝串起,架在了篝火上。
滋啦——
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焦香,开始在这片死寂、腐臭的空气中,霸道地弥漫开来。
这股味道,是食物的味道,是温暖的味道,是“活着”的味道。
它是对这满城死气与诡异的,最直接、最原始的挑衅!
院子里,那盏昏黄的油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门缝后面窥探的影子,也发生了轻微的骚动,一道压抑的、吞咽口水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出来。
那道窥探的视线里,充满了挣扎。
是饿了数日的饥民,看到满汉全席时的那种,源自本能的渴望。
但更多的,是对这种反常行为的,极致的恐惧与猜疑。
苏牧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慢条斯理地翻转着烤肉,甚至还有闲心对冷月心开口。
“说起来,宗门食堂的饭菜,是真的一言难尽。上次我看到传功长老,吃一份红烧狮子头,脸上的表情,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他的音量不大,却也未刻意压低。
在这寂静的环境里,足以让那座院子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冷月心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苏牧这是在演戏。
他在用最日常、最无聊的话题,去消解他们身上“外来者”的神秘与威胁感,营造出一种“我们真的只是路过歇脚的普通人”的假象。
她配合着,清冷地回了一句。
“我辟谷。”
“……师姐,你这样聊天,是会没朋友的。”苏牧吐槽了一句,撕下一小块烤得外焦里嫩的肉,自己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说真的,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得想办法把柳青青弄去食堂,好好给他们上一课。什么叫现代化的营养膳食搭配。”
“还有陈默和铁观那两个家伙,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人都快发霉了。得想办法组织一次团建。”
他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食堂的饭菜,聊宗门的八卦,聊那些被他“投资”的“朋友们”。
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每一句话,都在向黑暗中那些窥探的眼睛,传递着一个信息:我们和你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些只懂得杀戮的怪物。
时间,就在这烤肉的香气和闲聊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篝火哔剥作响。
除了他们两人,整个黑风镇,依旧是一片死寂。
许久。
就在冷月心都以为这个方法要失效的时候。
门内,终于传来一个苍老、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过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来我们这个……必死之地,做什么?”
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绝望,以及最后一丝残存的警惕。
冷月心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一分。
苏牧却仿佛没听出那话语里的恶意,他举起手中的烤肉,朝着大门的方向晃了晃,用一种同样疲惫的旅人腔调回答。
“老人家,别紧张。”
“我们兄妹俩只是路过,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看这里有灯光,就想过来碰碰运气。”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无比诚恳。
“能讨口水喝吗?要是方便,让我们在您家院子里借宿一晚就行,绝对不进屋。天一亮,我们马上就走。”
他绝口不提“任务”。
不提“调查”。
更不提“魔气”。
他只是一个天黑赶路,又累又饿,想要求个安身之所的普通旅人。
门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在权衡,在判断。
苏牧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又翻动了一下烤肉,让那股诱人的香气,飘得更远了一些。
终于。
吱呀——
一声沉重而又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扇布满了防御工事的厚重木门,缓缓地,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身影,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干枯,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久不见阳光的霉味。
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柄刃口都卷了的柴刀。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越过篝火,死死地钉在苏牧和冷月心的身上,充满了猜疑、审视,和一丝丝被饥饿逼出来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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