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门在路修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纷扰与杨戬、孙悟空探究的目光暂时隔绝。
宫内寒气更重，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浸透神魂的孤寂与清冷。微光，映照的嫦娥仙子本就雪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她眉眼间的薄怒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她并未引路修深入，只是在这前殿的月桂树雕旁停下，四周静谧地能听到彼此呼吸声。
“路修，”嫦娥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失去了之前的冷硬，透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我知道你为何而来。宫外那痕迹……或许，确实与玉兔有关。”
路修沉默地看着她，等待下文。他身上枷锁沉重，但眼神清明，并无惧色。
嫦娥轻轻抚摸着怀中似乎仍在瑟缩的玉兔，指尖微微发颤：“但它绝无可能杀害菩萨！它甚至连杀生都未曾有过！”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它前夜……确是离开过广寒宫片刻，是奉我之命，去……去采撷‘寒月仙蕈’。”
“寒月仙蕈？”路修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嫦娥脸颊泛起极淡的红晕，视线微微偏开，声音更低了几分：“此物……只生于太阴星极阴寒的背光深渊，蕴含至纯太阴精华，却……却性极寒涩，寻常仙体触之即伤，更别提服用……但对我而言，它却是……抑制‘月渏之症’不可或缺的一味药引。”
“月渏之症？”路修捕捉到她话语里的艰难。
嫦娥的耳垂都染上了薄红，她飞快地瞥了路修一眼，见对方目光坦诚并无狎昵之意，才继续艰难说道：“乃……乃我太阴仙体独有的一种……隐疾。每逢太阴星力潮汐动荡之时，体内至阴之力便会失控逆行，侵蚀仙元，痛苦异常……且，且伴有体寒入髓，仙元滞胀之象……极难为外人道。”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女儿家的羞赧与尴尬。
这等私密顽疾，关乎仙子清誉，确实难以宣之于口。
路修瞬间了然。所以那所谓的“冷香”，恐怕是玉兔深入极阴寒处沾染了仙蕈气息，又或是它动用仙力采摘时自然散发的太阴之力，与嫦娥仙子这独特的病症仙元属性同源，故而极为相似。
“玉兔胆小，采蕈时想必极为惊慌，又恰逢瑶池变故，能量波动惊扰了它，它定然是慌不择路，才可能遗落了气息甚至踩碎了桂叶……”嫦娥努力解释着，试图将每一个细节吻合，“它回来后便惊惧异常，我一直安抚，方才大圣威压炽烈，它才……”
真相虽未全然明朗，但这一番解释，逻辑上已能自洽。广寒宫的嫌疑，似乎可以洗清大半。至少，玉兔和嫦娥并无杀人动机与能力。
“此事关乎仙子清誉，路修明白轻重。”路修郑重开口，“今日之言，出得仙子之口，入得我耳，绝不会对外泄露半分。只是……”他话锋一转，“仙子可曾想过，那幕后之人，是否可能知晓仙子需要此物，甚至知晓玉兔会何时前去采摘？恰以此为契机，行嫁祸之事？”
嫦娥闻言，脸色微微一白。
她只急于撇清自身，未曾想到这一层。
若真如此，那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对她广寒宫的了解可谓极深，其心叵测，令人胆寒。
“我……我不知道……”她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寒月仙蕈之事，我从未对外人提及……”
路修沉吟片刻：“或许并非直接知晓药名，但太阴星力潮汐并非绝密，有心人若留意仙子近期状态，推断出些许端倪，也并非不可能。”他看了一眼宫门方向，“当下，需统一口径。对外，只言玉兔受惊跑丢，短暂离宫，现已寻回。其余细节，不必再提。”
嫦娥感激地看了路修一眼，她没想到这看似落魄的散仙，在此等境地下竟还能如此冷静地为她周全。
“多谢。”
“互惠而已。”路修淡淡道，“洗脱广寒宫嫌疑，也是缩小调查范围，对我有利。”
片刻后，广寒宫门再次开启。
路修在嫦娥仙子陪同下走出，杨戬与孙悟空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嫦娥仙子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忧色。
“如何？”杨戬率先发问。
路修上前一步，略去了嫦娥的私疾细节，按照商议好的说辞道：“问清楚了。嫦娥仙子座下玉兔前夜确实因受惊不慎走丢，短暂离开过广寒宫，方才寻回不久。想必宫外痕迹是那时不慎遗留。仙子修炼所需的一味特殊灵植亦生长在那片区域，气息独特，与我所感的冷香及现场残留吻合，应是一场误会。”
孙悟空挠挠头：“就这么简单？一只兔子跑丢了？”
杨戬目光锐利，看向嫦娥：“仙子，此言属实？”
嫦娥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清冷：“确是如此。玉兔胆怯，让诸位见笑了。本宫管教不严，致使生出误会，耽搁了司法天神办案，在此致歉。”
她微微屈身一礼。
杨戬深深看了她和路修一眼，天眼并未从两人身上察觉到说谎的剧烈心神波动，便也不再深究。
他抬手亮出那玉瓶：“此气息与现场残留吻合度极高，既已证实是玉兔所致，那这条线索便暂且搁置。”他收起玉瓶，“当务之急，仍是那柄玉簪的来源。”
线索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路修心中清楚，广寒宫的这一页并未完全翻过。那只受惊的玉兔，嫦娥难以启齿的隐疾，以及可能存在的、对广寒宫极为了解的幕后黑手……这些都被暂时压下，成了只有他和嫦娥知晓的秘密。
三人离开广寒宫范围，孙悟空急着追问：“接下来去哪？去那兜率宫外坊砸场子吗？”
杨戬却沉吟道：“欧冶弟子刚被灭口，兜率宫外坊水深，贸然前去恐打草惊蛇。或许……该从另一条线查起。”
“另一条线？”路修和孙悟空都看向他。
杨戬目光投向远方，语气沉凝：“那柄玉簪的炼制手法虽似兜率宫外坊，但其核心材质，那点‘幽冥寒铁’，产量极少，只出自九幽地府深处的‘寒冥狱’……或许，我们该去地府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