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宫偏殿内，结拜的豪情与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但四人已是兄弟，无形中更多了几分信任与亲近。石桌上杯盘狼藉，那坛千年蟠桃酿已然见底。
孙悟空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用毛手捅了捅身旁的哪吒：“三弟，酒也喝了，兄弟也认了，你刚才说的，关于李天王近来的反常，再细说说？尤其是那个神秘人？”
哪吒闻言，脸上嬉闹的神色收敛了些，他晃了晃手中的空碗，眼神微凝：“其实我也只是撞见过一次。大概就在慧明秃驴出事的前三天夜里，我巡营回来晚了些，路过他那书房，察觉里面有两股气息。”
“一股自然是他那古板无趣的仙力，另一股……”哪吒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另一股极其隐晦，却强大得让人心悸。非仙非佛，倒带着一种……仿佛亘古之初的冰冷道韵，高高在上，漠视一切。我一时好奇，刚想靠近些细探，那气息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杨戬眉头紧锁：“亘古之初的冰冷道韵……如此形容，三界之中有此气息者，屈指可数。”他心中已闪过几个名号，但每一个都重若千钧。
路修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三哥，你可曾看清丝毫轮廓？或者，有无其他特征？比如，有无感应到类似玉清仙光的气息？”他结合章纲提示，小心翼翼地将猜测引向元始天尊。
哪吒抓了抓他的冲天辫，努力回想：“轮廓……根本没看见，隔着重重视禁呢。至于玉清仙光……”他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那气息消失的瞬间，似乎真有一丝极其纯粹、极其古老的清气逸散出来，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那种品质的清气……倒是有些像......元始天尊！”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孙悟空挠了挠脸，难得的没有立刻嚷嚷，只是火眼金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凝重的光芒：“元始天尊？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也没见这老倌儿出面管过闲事。他怎么会私下找李靖？”
杨戬面色沉静，但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击的节奏变快了：“若真是天尊……其意难测。封神旧事，阐教与西方教虽曾有合作，然时过境迁。天尊超然物外已久，为何会因一菩萨之事，私下会见李靖？”
路修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元始天尊，那可是阐教教主，圣人级的存在，是杨戬、哪吒等人的师祖辈！其身份、实力、地位，远非他们目前所能触及。若他真是幕后黑手，或与此事有重大关联，那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此事……棘手了。”
路修缓缓道，“若牵扯到天尊，我们所有的调查，可能都在其注视之下。甚至……”他看了一眼哪吒，“连李天王，也可能只是听命行事，或是一枚棋子。”
哪吒脸色变幻，倒不是怕李靖出事，主要是原始田天尊太过特殊，哪怕是他也有一丝惧怕，他烦躁地踢了踢桌脚：“那怎么办？难道就不查了？”
“查！当然要查！”孙悟空猛地站起，“管他什么天尊地尊，冤枉俺老孙的兄弟就是不行！再说了，现在只是猜测，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哪个家伙故弄玄虚，冒充天尊的气息呢？”
杨戬点头：“大圣所言有理。在确凿证据前，不可妄下定论。但调查必须更加谨慎。”
他目光扫过几人，“既然李天王是关键节点，无论他背后是谁，我们仍需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只是方法需变通，绝不能直接质问或冲突。”
哪吒眼睛一亮，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这个我在行！不就是盯着他，找他的小辫子吗？包在我身上！府里哪里能藏东西，他平时有什么习惯，我清楚得很！”
就在哪吒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给李靖添堵之时——
偏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仙官恭敬的问候声：“天王回来了。”
殿内四人神色瞬间一凛。
哪吒反应极快，立刻挥手撤去隔音结界，并迅速将酒坛和碗碟用仙力扫到角落隐藏起来，故作镇定地坐下。
下一刻，偏殿门被推开。
托塔天王李靖一身朝服，面带疲惫与一丝未散的焦虑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天庭某处议事归来，甚至可能刚面见过玉帝。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扫过殿内。
当看到不仅哪吒在，杨戬、孙悟空赫然在列，甚至那个本该在司法神殿受审或是在天牢待着的路修也穿着巡査使的袍服坐在此时，李靖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和一种极度头痛的表情取代。
他的眉头死死拧紧，眼神在四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看到哪吒与孙悟空、杨戬他们混在一起时，额角的青筋似乎都跳了一下。
这几个人……一个司法天神，一个无法无天的前齐天大圣现斗战胜佛，一个天生反骨唯恐天下不乱的逆子，再加上一个身份敏感、麻烦缠身的待罪散仙……
李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笼罩心头。这几个人凑在一起，绝对没好事！尤其是还出现在他家里！
“你……你们……”李靖指着几人，一时气结，竟不知该先问什么。
是问杨戬为何擅离职守？问孙悟空为何又来他府上？还是问路修为何在此？或者骂哪吒又和这些“祸害”搅在一起？
哪吒率先开口，语气懒洋洋的，带着惯有的叛逆：“怎么了？杨戬二哥和孙大哥来找我切磋法术，顺便聊聊公务。这位新来的路巡査使，是跟他们一起来办公事的。不行吗？”
他刻意忽略了结拜和喝酒的事。
李靖被噎了一下，他当然不信只是“切磋法术”和“办公事”这么简单。
他强压下火气，看向杨戬，语气尽量平稳：“司法天神，不知有何公务需要与小犬商议，还劳动大圣和……路巡査使一同前来？”
杨戬起身，面色如常，拱手一礼：“李天王。确有些关于天河布防的细节，需与三太子核实。路修既领巡査使之职，随行学习。碰巧大圣来访，便一同来了。公务已毕，正要告辞。”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李靖挑不出错处，但直觉告诉他绝非如此简单。
他看着几人，尤其是看到哪吒那副“你快走我好跟着去”的表情，心中警铃大作。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原来如此。既是公务已毕，那本座便不多留诸位了。司法天神，大圣，请便。”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目光严厉地瞪了哪吒一眼，“哪吒，你留下！为父有事问你！”
哪吒顿时垮下脸，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孙悟空嘿嘿一笑，揽过路修的肩膀：“走了走了，李天王，改日俺老孙再来找你喝酒！”
这话更是让李靖脸色发黑。
杨戬对李靖微微颔首，率先向外走去。
孙悟空拉着路修跟上。
路修经过李靖身边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天王周身紧绷的仙力和那深藏的焦虑。
他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未有丝毫异常。
李靖目光锐利地扫过路修，却见对方面色平静，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心虚或打探之意，只得暂时压下疑虑。
三人离开云楼宫，驾云而起。
飞出一段距离后，孙悟空才啐了一口：“呸！这李靖，一看就心里有鬼！俺老孙的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
杨戬回首望了一眼云楼宫的方向，低声道：“他越是紧张，越是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只是如今牵扯可能极大，我等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
路修点头：“二哥说的是。当务之急，是找到切实的证据。既然李天王这边暂时难以直接突破，或许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那幽冥寒铁的最终流向，或是那位‘神秘人’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迹。”
孙悟空挠头：“哎呀，查来查去真是麻烦！还不如直接打上门痛快！”
话虽如此，他却也明白此事已非单纯的打斗能解决。
三人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中，而云楼宫内的李靖，正对着哪吒，面色阴沉地开始了盘问，心中那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