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提供的线索，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司法神殿偏殿内漾开层层涟漪。
李靖深夜密谈的诡异对象，案发前的紧张检查，以及事后迫不及待要定路修死罪的异常急切……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勾勒出的画面，让李靖身上的疑点骤然放大。
“非仙非佛，冷寂强大……”杨戬重复着哪吒的描述，眉心微蹙，天眼虽未开，却仿佛在识海中推演着三界中符合此等特征的存在，“此等气息，绝非寻常之辈。”
孙悟空挠了挠手背，嘿然一笑：“管他是谁，既然李靖这老小子心里有鬼，那俺老孙这棒子，迟早得找他问问清楚！”
路修则想得更深一层：“李天王位高权重，若他真是执行者或是知情人，那能驱动他、让他如此忌惮的，又会是何等存在？案发后急于灭口（欧冶弟子）、破坏线索（地府震荡、伽蓝毁迹），这幕后之人的能量，恐怕远超你我想象。”
殿内一时沉寂。对手的层次，似乎随着调查的深入，不断拔高，令人心悸。
哪吒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听着几人分析，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眼眸里，此刻却跳动着另一种光芒——一种发现了极有趣玩具的光芒。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雀跃：“喂，我说，你们这案子，查得这么刺激，带我一个怎么样？”
三人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孙悟空眼睛一亮：“嘿！你这愣小子，倒是会凑热闹！”
杨戬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三太子，此案牵连甚广，凶险异常，并非儿戏。”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试探。
哪吒嗤笑一声，混天绫无风自动：“三只眼，你少瞧不起人！凶险？小爷我什么时候怕过凶险？再说了，”
他下巴微扬，指向路修，“这案子明明有意思得很！比整天在天河训那些呆头呆脑的水军有趣多了！而且——”
他话锋一转，脸上掠过一丝冷诮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能给我那好父亲找点不痛快，甚至……万一能抓住他什么把柄，这种好事，我怎么能错过？”
他倒是坦荡，直接将“整治李靖”这个私人目的摆在了台面上。
路修与杨戬交换了一个眼神。
哪吒战力强悍，身份特殊，对李靖又极为了解，若能加入，无疑是巨大助力。
但他性子跳脱，动机又不纯，能否约束得住，是个问题。
杨戬沉吟片刻，道：“三太子愿相助，自是好事。但此事需隐秘进行，不可张扬。你需听从安排，不可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行啊！”哪吒答应得异常爽快，仿佛只要让他参与，什么条件都好说，“只要最后能让我亲手……咳，能查明真相就行！”
他及时改口，但那跃跃欲试的狠劲谁都听得出来。
孙悟空突然凑过去，一把搂住哪吒的脖子，嘿嘿笑道：“好好好！咱这队伍又壮大了！以后打架更热闹了！”
路修也笑道：“有三太子加入，我等如虎添翼。”
既已说定，几人之间那层因李靖而存在的微妙隔阂似乎消散了些。孙悟空摸着肚子嚷道：“说了这半天，口干舌燥，俺老孙的酒虫都快爬出来了！杨戬，你这司法神殿冷冷清清，连点像样的酒水都没有！”
哪吒闻言，眼睛一亮，提议道：“去我那儿！我府里刚巧得了坛千年蟠桃酿，正好拿来助兴！”
杨戬本欲拒绝，觉得办案期间饮酒不妥，但看孙悟空和哪吒都已兴致勃勃，路修也面露期待，便知阻拦不住，只得微微颔首：“也好，正好再商议一番后续细节。”
四人当即离了司法神殿，驾云直奔哪吒位于云楼宫的府邸。
哪吒的居所与他的人一般，带着一股张扬烈性，随处可见各种兵刃法宝的模型，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机关傀儡。
他屏退左右，亲自搬出那坛密封的仙酿。
拍开泥封，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混合着桃子的清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令人未饮先醉。
孙悟空深吸一口，馋虫大动，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气：“好酒！够劲道！”
哪吒也给杨戬和路修满上。杨戬浅尝辄止，路修则因仙力未复，不敢多饮，小口品着。唯有孙悟空和哪吒，碗来碗往，喝得酣畅淋漓。
几碗仙酿下肚，话匣子便彻底打开了。不再局限于案情，从天河练兵说到花果山旧事，从法宝炼制说到三界奇闻。
哪吒虽与李靖不睦，但提起当年封神之战、大战龙王三太子的往事，依旧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孙悟空更是吹嘘起自己大闹天宫、棍打凌霄殿的“光辉岁月”。
路修在一旁听着，适时插上几句，或是提问，或是附和。
他来自现代的灵魂，偶尔蹦出的新奇观点或俏皮话，常引得哪吒哈哈大笑，觉得这“猴子认的兄弟”甚是对胃口。
酒过三巡，坛中之酒已下去大半。孙悟空和哪吒皆已面泛红光，眼神却愈发明亮。
哪吒忽然重重放下酒碗，看着眼前三人，大声道：“痛快！真是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杨戬，猴子，还有路修，我看你们几个很对脾气！比天庭那些整天板着脸、念着经的家伙强多了！”
孙悟空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俺老孙也看你这愣小子顺眼！比你那鸟爹强一万倍！”
哪吒也不恼，反而兴奋道：“既然如此投缘，不如咱们今日就在此结为兄弟如何？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查案，一起……揍那些看不顺眼的家伙！”
他这话带着七八分酒意，却也有两三分的真心。
他天生反骨，在天庭知交寥寥，今日与这同样“无法无天”的猴子、冷面却公正的杨戬、以及神秘有趣的路修一番畅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投契。
孙悟空本就是好热闹、重义气的性子，闻言立刻叫好：“好主意！俺老孙赞成！以后咱就是兄弟了！看谁还敢欺负咱！”
杨戬端着酒杯，眉头微蹙。司法天神与嫌疑犯、以及两个最能惹事的神仙结拜？
这若是传出去……但看着眼前孙悟空和哪吒灼灼的目光，以及路修眼中那丝或许因酒精或许因情绪而泛起的微光，他心中那根常年冰封的弦，似乎也被这浓烈的酒意和义气微微拨动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终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淡淡道：“可。”
路修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从斩仙台死囚，到如今与齐天大圣、司法天神、三坛海会大神同席共饮，甚至要结为兄弟？这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郑重道：“承蒙各位不弃，路修愿与诸位结为兄弟，生死相托，祸福共之！”
当下，四人也顾不得什么繁琐礼仪，就在这云楼宫偏殿之内，对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以残酒为奠，简单地叙了年齿。
孙悟空自是老大，杨戬次之，哪吒排行第三，路修敬陪末座。
“大哥！二哥！四弟！”哪吒性子最急，立刻改口，挨个叫了一遍，脸上洋溢着畅快淋漓的笑容。
孙悟空摸着哪吒的头：“三弟！以后跟着大哥，保证你吃香喝辣，打架没人敢欺负！”
杨戬虽依旧神色冷峻，却也对着路修和哪吒微微颔首，唤了一声：“三弟，四弟。”
路修逐一行礼：“大哥，二哥，三哥。”
四人相视，皆是大笑出声。笑声穿透隔音结界，在清冷的云楼宫中回荡，冲散了先前凝重的疑云，也暂时驱散了各自心中的孤寂与块垒。
一场突如其来的结拜，带着几分酒后的率性与冲动，却也将这因案情而暂时捆绑在一起的四人，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窗外月影西斜，殿内酒意正浓。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因多了几位可靠的兄弟，显得不再那么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