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落地时，双膝重重砸在碎石之上，青衫已被冷汗浸透。九道剑气仍钉于骨髓，如活物般游走四肢，每一次跳动都撕扯筋络。他未抬头，只觉眉心剑印滚烫，似有熔铁灌入颅中。
阿狸从他怀中滚落，指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狐火痕迹，旋即结成半圆光幕。幻术扭曲空气，将凌皓周身痛感拉成细丝，缠绕在虚影之间。她咬住下唇，耳尖泛白，额角渗出血珠。
“别硬撑。”凌皓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磨石。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入脑海。破妄式开启，内视己身——九道剑气如银蛇盘绕丹田，正与九窍剑心交汇处凝成一缕骨芽。那骨芽尚未成形，却已散发出凌厉剑意，每跳一次，便有裂纹自脊椎蔓延至肩胛。
远处秘库石门轰然闭合，黑雾从缝隙中退散。地面残留的星图纹路逐渐黯淡，唯有凌皓身下青砖寸寸龟裂，裂痕中浮现出与剑印同源的古纹。
阿狸忽然闷哼一声，幻术光幕晃动。一缕魔雨残丝趁机钻入凌皓左肋旧伤，黑色血线顺着经脉向上爬行。他右手剑指骤点三处要穴，破气式震荡内息，将魔气逼至指尖。黑血滴落，砸在青砖上发出滋响，腾起腥烟。
“你流血了。”阿狸喘息着爬近，指尖抚上他眉心。
她咬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入剑印。血光渗入瞬间，青铜剑典残影浮现半空，九剑虚影倒转，重新排列成拱卫之势。体内银骨受感，猛然一震，自丹田直贯脊柱，节节凝实。凌皓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双臂青筋暴起，指节扣地，将碎石捏成粉末。
阿狸的幻术再次闪动。她脸色苍白，狐火自掌心退至指尖，几近熄灭。可她仍撑着不倒，一手按在凌皓后背，将残余幻力注入其神识。
痛感如潮水退去又涨，凌皓意识沉浮。他看见边城火光冲天，凌家祠堂倒塌那一夜，自己握着断剑跪在尸堆之中；看见阿狸在雨夜扑向穿魂箭，胸口绽开血花；看见苏清然持剑立于高台，寒声道：“魔族走狗，也配用剑？”
三幕交织，如剑穿心。
他忽然明白，那些牵绊从未束缚他，而是铸成了他手中之剑的锋刃。情非累赘，亦非破绽，而是剑意所向的根源。
“情劫……”他喃喃，“非斩断，亦非沉溺。”
剑心轰然震颤，银骨彻底凝实，贯通百骸。一股浩然之力自脊柱冲上天灵，九窍剑心九光齐亮，如九星连珠。
半空中，剑典残影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身影踏光而出，灰袍束发，背负无锋古剑。其貌不显，唯双目开阖间，有万剑沉浮。
“后世者。”虚影开口，声如裂云，“欲承吾剑，必历三劫——情劫、命劫、道劫。”
凌皓抬头，目光未避。
“情为最先。”
虚影消散前，袖中飞出一页残卷，悬于凌皓眼前。卷上无字，唯有一道剑痕横贯纸面，深至透背。他伸手欲触，残卷化光，没入眉心。
剧痛骤然退去，如退潮之水。凌皓缓缓抬头，眸中银光流转，似有剑锋藏于瞳底。他撑地欲起，右手指尖仍在颤抖，青衫袖口沾着黑血与狐火余烬。
阿狸瘫坐在地，发丝凌乱，嘴角渗血。她望着他，忽然笑了：“疼……死了吧？”
凌皓未答，只伸手将她扶起。指尖拂过她发梢，触到一缕焦痕——那是昨夜狐火暴走时留下的。
他刚站直，体内剑骨忽有微鸣，如龙初醒。与此同时，天际一道剑气破云而下，直指苏府方向。那剑气不带杀意，却含召唤之意，仿佛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阿狸抬头望天，耳尖微动：“有人在唤你。”
凌皓凝视远方，掌心剑指微微上扬。他体内银骨温热，与眉心剑印隐隐共鸣。方才顿悟犹在心头——情劫非断情，而是不为情所困。可若情本无错，为何苏清然那一剑，至今仍在心口留痕？
他未及深思，阿狸忽然拽住他手腕。
“你看地面。”
凌皓低头。碎石之间，一道裂痕蜿蜒延伸，其纹路竟与阿狸颈间玉佩上的狐族印记完全吻合。裂痕尽头，半块玉佩碎片静静卧着，紫芒微闪，正是昨夜刺客所佩之物。
他俯身欲拾，指尖距玉佩尚有寸许，那碎片忽然自行浮起，悬于半空。与此同时，他眉心剑印一烫，一道信息直接涌入识海——
“灵狐圣女，契主在侧。”
阿狸瞳孔骤缩，化作竖线。她一把推开凌皓，狐火自体内炸出，苍蓝火焰沿着地面裂痕疾行，直扑玉佩。
火焰触及玉佩刹那，空中浮现一道虚影——女子披纱持铃，立于雪峰之巅，身后九尾摇曳，月轮高悬。
虚影开口，声如远钟：“吾女，守剑者至，归期已近。”
话音未落，虚影碎裂。玉佩坠地，紫芒尽散。
阿狸单膝跪地，喘息不止。她抬头望向凌皓，眼中仍有惊悸未退。
凌皓蹲下身，将她扶起。两人掌心相贴，剑印与玉佩同时微亮，一道暖流自接触处蔓延开来。
远处，苏府剑池方向，剑气仍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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