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营帐的边角,风从北面来,带着铁锈与马汗的气息。凌皓盘膝坐在案后,指尖抚过一块残片,金纹已黯,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痕——那是阿狸的血,渗进符文的裂隙里,像一道无法抹去的印契。
他闭目,剑心微动,破妄式悄然运转。经脉中仍有异样,军令符纹如细针游走,与剑骨深处的震颤隐隐呼应。他不动声色,只将残片收入袖中,掌心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意。
帐帘忽被掀开,一道纤影闪入,脚步轻得几乎不惊尘。阿狸蹲在角落,指尖点地,烛火应声跳了一下,光影在她脸上划出瞬息万变的纹路。
“你又在想那个冷冰冰的苏家丫头?”她歪头,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狐,“要不要我撕了她的剑谱,省得你夜里睡不着?”
凌皓未睁眼,声音平静:“你若敢动她一物,我不罚你,军法也容不下你。”
“哎呀,这么凶?”她蹭到他身侧,一把抱住他手臂,头靠上去,“可我听说,她今早亲自去校场点了三遍玄甲军名册,连你手下那个总爱偷懒的伙夫都没漏。”
凌皓指尖微顿。
“她还问秦锋,你吃饭有没有按时。”阿狸仰脸,眼里闪着狡黠,“你说,她是不是……其实也怕你死?”
帐内静了一瞬。烛火又跳,映得她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银纹,转瞬即逝。
凌皓终于睁眼,侧目看她:“你今夜来,就为说这个?”
笑容忽然淡了。阿狸松开手,退后半步,低声道:“我来告诉你——剑印的事,我不只是偶然撞上。”
凌皓目光一凝。
“我知道它是什么。”她声音轻了下去,像怕惊动什么,“我也知道,它为什么选中你。”
帐中空气仿佛凝住。烛火忽明忽暗,不是风动,而是她周身气息在失控。一缕幻光自她指尖溢出,旋即被她强行掐灭,掌心留下一道焦痕。
凌皓皱眉:“你不必说。”
“可我想说。”她抬头,眼底竟有几分倔强,“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背负的东西,迟早会烧死你。而我……我生来就该守着它。”
“守什么?”
“守你。”她咬了咬唇,“守这枚剑印,守你不会变成钥匙,也不会被当成祭品。我族的血脉不是为了活在暗处,而是为了在那一刻——替你挡下天道反噬。”
凌皓沉默。他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裂痕,每说一句,气息就越乱一分,仿佛有无形之力在撕扯她的神魂。
“够了。”他伸手按住她肩,“你若真知内情,就该明白,有些话不能说。”
“可我不想再装了。”她忽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我跟着你,真是为了好玩?为了报恩?凌皓,我每夜都在梦里看见你死——不是战死,是被自己体内的剑意撕碎!你眉心那道印,早就在吸你的命!”
她指尖一颤,狐火自燃,灼得自己缩手。一滴血落下,砸在案角,竟在木纹上蚀出微小凹痕。
凌皓盯着那血,喉间发紧。
“我不能让你去。”她声音发抖,“不是因为苏清然,不是因为军令,是因为我知道……断龙岭不是终点,是开始。你一踏进去,就再没有回头路。”
帐外忽有脚步声逼近,粗犷却刻意放轻。
“凌兄!”秦锋的声音隔着帐布传来,“外头……苏家那丫头来了,说有军务要谈。”
空气骤然绷紧。
阿狸猛地后退,脸上笑意又浮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哎呀,正主到了,我得躲躲。”
凌皓未动,只盯着她掌心那道焦痕。
她冲他眨了眨眼:“别担心,我说的,你当没听见就好。”
他忽然抬手,轻轻弹了下她额头,动作极轻,却让她的笑僵了一瞬。
“你呀,”他低声道,“总以为藏得住心事。”
他起身,整衣束甲,将残片军令贴身收好。动作沉稳,一如出征在即的将领,再不见半分动摇。
阿狸蜷在角落,望着他背影。烛火熄了,她指尖悄悄凝出一缕微光,映出残影——他立于绝岭,剑指苍穹,身后城崩,魔影如潮。
她猛然掐灭光芒,低声自语:“这次……别让我只能看着你一个人。”
帐外马蹄轻响,晨雾未散,三千玄甲已列阵待发。
她盯着他束剑的指尖,忽然想起半月前秘库那一掌——他替她挡下剑气反噬,掌心烧出裂痕,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凌皓。”她轻唤。
他顿步,未回头。
“若你真要拔剑,”她盯着他的背影,“记得先回头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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