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识其实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自在,这边韩牧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一出,陈不识的心就是一沉。
“没能唬得住!”
韩牧平日里是软弱可欺了些,但是不傻。
陈不识几人一唱一和间,就是为了吓唬住韩牧,让他韩牧反应不过来,糊里糊涂的就当了他们几人的替死鬼。
如果在往日,在他们这一讥一吓间,韩牧早已经魂游天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
可是今天的反应倒是快了不少……
陈不识咬紧牙关,如今羌人队伍距离陡子坡已经不足一个时辰路程,绝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老韩,你是什么意思?如今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替兄弟们……这是天意。现在要反悔,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莫说天不容你,我们兄弟几个也容不了你!”
陈不识的声音发狠,手也放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韩牧真是呵呵!
听到羌人骑兵进犯的时候,几人吓得立马做鸟兽散,但拔这要砍向袍泽的朴刀的时候,出手确是无比的干脆果决。
韩牧已然看出了几人的杀意,心中也在暗自盘算。
这几人都是见过血的老兵油子,窑洞里昏暗狭窄,就算是他的战斗技巧配合现在这副还算精壮的身体,也很难说毫发无伤的干掉四人。
此时眼前几人的态度也很明显,已然是对韩牧警惕性大起,现在动手绝不是明智之选。
突然,看到手中未婚妻的退婚书信,韩牧内心有了决断。当即道:
“我这垫背之人是背信弃义,你们呢?玩忽职守出卖袍泽,你们怕是连鼠辈都不如了。整日欺辱于我的时候气焰但是十分嚣张,现在见到羌人都成了软骨头,我今天这个伍长还真的要告诉你,今起谁也不许怯战……”
说到这,韩牧眼神中杀机顿起。
极有侵略性地扫视现场的每一个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羌狄诏,怯羌者就地正法,所属连坐,今日你们做了逃兵,逃不脱军规的制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不识几人听到韩牧背军规,除了卓越之外,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卓越,眼神满是复杂深色,看向韩牧,似是在说韩牧的天真。
他们的意思韩牧明白。
今日过后,他韩牧就是个死人了,剩下的作用也就变成了他们辩解的证据和领抚恤的凭证。
韩牧不声不响,只是将手中的一张纸扔到陈不识面前,陈不识打开,差点又笑喷了。
“哈哈哈哈,果然咱们这个伍长是受到了刺激了!月前家族被灭,今日又被飞鸽退婚。恐怕此时早已经头顶绿油油一片啦。既然如此,我等属下不忍伍长煎熬,那就送你一程吧!”
说罢,陈不识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却极为阴冷,将刀抽出缓步朝着韩牧靠近。
两个小弟陈印和许奋三亦步亦趋,只有卓越面色挣扎。
但是现如今的情况,卓越自己如果不纳上这投名状,恐怕韩牧之后死的便是自己了。
对陈不识几人来说,多一事就是少一事,只要能够保守秘密,今日死的人多反而收益就越大。
但韩牧的表现却十分奇怪,不仅没有如往常一般害怕的直哆嗦。反而相当的镇定自若,面对咄咄逼人走来的陈不识,惬意地调整了坐姿,将手不留痕迹地放在了后腰上。
“你们几人无非是以为今天这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是这世间哪有密不透风的墙,你们真能保证今天的真相不让上面知道?”
韩牧悠然自得的一席话,却让陈不识停住了脚步,三人极为默契地看向了现在最后一脸纠结的卓越。
卓越心中一惊,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不受信任,这次韩牧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当然,陈不识也不傻,听得出来韩牧的挑拨离间,只是看了一眼卓越,随即又将话头调转。
“姓韩的,我明白你是想让我们内讧然后趁机逃跑,卓越不傻,当然,就算他傻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韩牧,韩伍长,你今天是出不去这个门了。”
“不不不,老陈你说错了,我可没有说卓越会告密,事实上,现在今天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飞远了。你要不看看你手里那张传书,是什么东西送来的?这飞鸽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终于,陈不识反应过来!
这手中退婚书信是飞鸽而来!
可陈不识脑子转的也很快。
“你唬我?姓韩的!就算你已经回信,可你回信之时尚且不知敌袭。更不要说我们抽留战的谋划。韩牧!你可不要说你是未卜先知,这种说法可太没有说服力了。”
陈不识人精一般,一瞬间就猜到了这是韩牧为了拖他们下水,从而临时编出的故事。
回信可能也许真的有,毕竟被退婚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做出回应。
但是绝不可能提及他们让韩牧留战一事!
可就在此时,韩牧缓缓地掀开围巾,漏出了脖子前的一圈红肿。
“当然!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提前预知你们几人要加害于我,要我替你们垫背!”
韩牧厉声回答。
不过几人除了卓越,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愧疚神色。
“可是我确实回信了。家破人亡在前,退婚耻辱在后。万念俱灰的我会怎么选择呢?”
此时此刻,韩牧原本残留的意识也被带动了起来,整个人显示出有一些悲壮的亢奋。
“我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诀别书。那信是我的遗言,飞鸽送出书信之后,我便踢开了脚下的板凳。只是那树杈日久,不堪重负,将又扔回到地上,又留了我韩牧的性命”
陈不识几人面面相觑,心中也明白韩牧今日已经经历的生死,所以性格才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而陈不识和陈印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满是震惊之色。
韩牧此时却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不是知道哪里不对了?一个心如死灰写了遗书自裁的人,却成了你们口中阵亡的忠烈之士。如今怯羌之风甚烈,谁能猜不出,你们这是以良冒功,避以连坐。今日我要是活着还则罢了,要是死了,甚至只死了我一个……你们那张嘴就说不清楚了。到那时,怯敌都是轻的,给你们定个通羌的罪名,家眷老小轻则流放,重则……”
听完韩牧这一番挑衅般的威胁,陈不识几人都有些蒙了。
对于边军来说,他们很怕死,但是最怕的却不是死。
都是有家室的人!
出来当边军,活着能领着饷银,死了抚恤下发到家室手上。不仅安心,十里八乡的也会说这家男人是忠烈之士。就算没了男人,日头也会好过不少。
可是如果是怯敌乃至通敌处置,那就另当别论了!
别说名头。轻则充军发配,重责满门抄斩!
一人之罪,祸及全门。九泉之下,他们都要被先人戳脊梁骨。
此时此刻,许奋三和陈印已经吓得满脸煞白,几乎要站不住,手里的武器也顺着手丢下。
“不识哥,我们不……能把家里人也带进去啊!”
陈不识虽然也已经是一阵摇晃,可是还是抱有一丝理智。
看到两人已经极为不堪,转头就破口大骂:
“废物!听信这怂蛋做甚,后面把他尸首交上去,就是我们的交代。只要统一口径,上面是信我们,还是这些平头老百姓的一面之词。”
陈不识说得不错。就算是韩牧的遗书会造成一些问题,但是上面顾及脸面大概率也会大事化小,不会深追。
可是陈不识说这话的时候,身体整个完全转身,将后背留给了韩牧。
韩牧眼中精光大盛,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紧绷,手中瞬间握紧了早已经藏在腰间的刀把。
“就是现在!”
“小心!”
听到提醒的陈不识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背后强风吹拂,仿佛有猛虎即将扑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