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咚咚咚”的敲窗声吓醒。睁眼一看,窗棂外趴着一个雪团子,正用爪子扒拉纸糊的窗扇。我眨眨眼,雪团子“喵”地一声,露出两只琥珀色的猫眼——容昭仪的那只“雪里红”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传来一声闷哼。司徒御火半撑着身子,脸色比昨晚还差,唇色泛青,额角却烫得吓人。他眯眼盯着那只猫,声音低哑:“雪里红从不离容昭仪半步,她来做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容昭仪是皇帝的新宠,表面风光,实则太后手里的刀。昨晚那排脚印,十有八九是她的。
猫爪子一抬,丢下一个小纸卷。我捡起来,展开一看——
“辰时正,慈宁宫。太后赐宴,验血契。”
短短十二个字,像十二把小刀,戳得我头皮发麻。
司徒御火瞥了一眼,冷笑:“鸿门宴。”
我捏着纸卷,手心直冒汗:“去不去?”
“不去,就是抗旨;去了,九死一生。”他撑着床沿站起来,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我赶紧扶住他,指尖碰到他手腕,烫得跟烙铁似的。
“你烧成这样,怎么进宫?”我皱眉。
他低头看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是有你吗?凤火血,万能钥匙。”
我噎住。这人是真不拿我当外人,还是拿我当药罐子?
“放心,不白用你的血。”他从枕下摸出个东西,抛给我,“报酬。”
我接住一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半块虎符!
“另一半在我爹手里。”他淡淡道,“你陪我去慈宁宫,我把这块给你。”
我攥着虎符,心跳如鼓。虎符在手,等于捏住了半个玄甲军,复国大业直接快进十年!
“成交!”我一口答应,随即又犯愁,“可太后要是真让我们当场滴血验契怎么办?”
他勾唇,笑得像只刚偷到鸡的狐狸:“那就让她验。血契一旦启动,除非我们自愿,否则谁都解不开。太后想拆,只会引火烧身。”
我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有点慌。这人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走吧。”他披上狐裘,朝我伸出手,“去会会那位‘慈眉善目’的太后。”
我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一股奇异的暖流从交握处蔓延开来,像有细小的火苗在血管里跳舞。凤火与寒毒,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推开房门,风雪扑面而来。门外,顾长昭牵着两匹马,雪里红蹲在他肩头,尾巴一甩一甩,像面小旗子。
“王爷,王妃。”顾长昭抱拳,少年将军的眉眼被雪色衬得锋利,“宫里来了口谕,辰时正,慈宁宫,太后请二位用早膳。”
司徒御火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丝毫看不出昨晚还半死不活。我踩着马镫,刚坐稳,他忽然俯身,贴着我耳朵低语:“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有我在。”
他声音不大,却像在我耳边炸了个雷。我耳根一热,别过脸:“谁怕了?”
他轻笑一声,策马扬鞭。马蹄踏雪,溅起细碎银光,像一路星子坠地。
慈宁宫外,朱红宫墙被雪映得刺目。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早候在门外,见我们下马,笑得满脸褶子堆成菊花:“摄政王、摄政王妃,太后娘娘等二位多时了。”
我跟着司徒御火踏进殿内,暖气混着檀香扑面而来,熏得我鼻子发痒。太后端坐在主位,一身绛紫凤袍,鬓边金步摇纹丝不动,像尊玉雕。容昭仪坐在她下首,怀里抱着雪里红,笑得温柔无害。
“御火来了。”太后抬手,示意我们入座,“昨夜洞房,可还欢喜?”
司徒御火牵着我走过去,笑得滴水不漏:“托太后洪福,欢喜得很。”
太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笑意不达眼底:“摄政王妃,哀家听闻你自幼体弱,昨夜可曾累着?”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乖巧:“谢太后关怀,王爷体贴,妾身无碍。”
“那就好。”太后拍拍手,宫人鱼贯而入,端上早膳——一碗赤豆粥,一碟芙蓉酥,一壶酒。
酒壶是鎏金的,正是昨晚那只。
我眼皮一跳。太后这是要当众验毒?
“昨夜合卺酒,哀家特意命人加了些‘补药’。”太后笑得慈祥,“御火寒毒缠身,需以毒攻毒。王妃凤火血脉,正好相辅相成。”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不如,当着哀家的面,再饮一杯?”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针落。司徒御火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掌心温度烫得吓人。
我抬眼,正对上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
鎏金酒壶在烛火下晃出一圈刺目的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我盯着壶嘴,脑子里嗡嗡作响——太后这是摆明了要把昨晚的“毒酒合卺”搬到光天化日之下,逼我们当众再演一遍。
司徒御火捏了捏我掌心,示意我别慌。他面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冷脸,声音却温柔得能掐出水:“太后赐酒,臣怎能不饮?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桌上那壶酒,“昨夜合卺酒里添了‘断魂引’与‘寒魄散’,两毒相激,已触发血契。若再饮,恐伤太后凤体。”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太后端坐在主位,金步摇晃都没晃一下,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容昭仪低头撸猫,雪里红的尾巴在她腕间绕了一圈,像条雪白的锁链。
“哦?”太后轻笑,“摄政王是在怪哀家多事?”
“臣不敢。”司徒御火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背脊却挺得笔直,“只是血契既成,臣与王妃同生共死,太后若执意验毒,恐怕……”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会惊了凤驾。”
这话一出,殿内气压骤降。太后眯起眼,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将死的傀儡”。我暗暗咋舌——司徒御火这招以退为进,简直把“软钉子”钉进了太后心窝。
果然,太后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既如此,哀家便换个法子。”她抬手,宫人捧上一只白玉碗,碗中盛着清水,水面上漂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
“此为‘验契水’,滴入指尖血,若血契为真,金箔化凤。”太后笑得温和,“摄政王,摄政王妃,请吧。”
我心头一紧。验契水?这玩意儿听着玄乎,但太后敢拿出来,肯定有后招。我偷瞄司徒御火,他神色不变,只是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臣遵旨。”他率先划破指尖,血珠滴入水中,瞬间晕开一抹冰蓝。我咬咬牙,也刺破手指,一滴血坠入,竟泛出淡金色涟漪。两滴血在水中盘旋,像两条小鱼,渐渐靠拢,最终融为一体,化作一只展翅的金凤,栩栩如生。
殿内响起低低的惊呼。太后脸色微变,指尖死死掐住扶手,金护甲“咔”地一声嵌进檀木。容昭仪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撸猫。
“看来,血契为真。”太后笑得勉强,“摄政王好福气,得此贤妻。”
司徒御火微微颔首:“托太后洪福。”
我暗暗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却听太后话锋一转:“既如此,哀家便再赐一桩喜事。”她拍拍手,宫人捧上一只锦盒,打开——竟是一道明黄圣旨。
“皇帝年幼,摄政王监国劳苦功高,哀家特赐婚——”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将容昭仪之妹容婉婉,赐与摄政王为侧妃,择日完婚。”
我脑子“嗡”的一声。侧妃?这老妖婆是嫌我命太长,非得再塞个女人进来搅局?
司徒御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太后,臣与王妃新婚,尚未……”
“摄政王不必推辞。”太后打断他,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容婉婉温柔贤淑,必能与王妃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我冷笑。怕不是想安插眼线,顺便离间我们。
我正想开口,却听容昭仪轻笑一声:“太后,臣妾之妹年幼,怕是配不上摄政王。”她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如,由臣妾亲自教导,再议婚事?”
太后眯眼看她,目光如刀。容昭仪却笑得无辜,雪里红的尾巴在她腕间轻轻一扫,像无声的挑衅。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我暗暗心惊——容昭仪竟敢当众驳太后?这女人,不简单。
司徒御火忽然轻笑一声,打破僵局:“太后美意,臣心领。只是臣寒毒未清,恐误佳人。不如等臣身体康复,再议婚事?”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点头:“也好。”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摄政王妃,哀家听闻你医术精湛,不若留在宫中,为摄政王调理身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把我扣为人质?
司徒御火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依旧恭敬:“臣不敢劳烦太后,王妃粗通医术,还需回府研习。”
太后笑而不语,目光却冷了几分。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太后,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太后脸色大变,猛地起身:“什么?”
我心头一跳。冷宫?那不是关着我娘的地方?
司徒御火眸光一闪,低声道:“王妃,看来我们要提前告退了。”
太后无暇顾及我们,匆匆离去。容昭仪抱着猫,经过我身边时,忽然轻声道:“阮青鸾,冷宫的火,烧得真是时候。”
我猛地抬头,她却已飘然远去,雪里红的尾巴在她肩头一甩一甩,像无声的嘲讽。
出了慈宁宫,风雪更烈。司徒御火翻身上马,朝我伸出手:“走,去冷宫。”
我握住他的手,心里却乱成一团。冷宫走水,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马蹄踏雪,溅起碎玉般的冰渣。我回头望去,慈宁宫的朱红宫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张血盆大口。